太太脸色难看到极点,攥在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拧得快要脱线了。不过出身侯府的高贵背景让她即便是如此盛怒之下依然稳稳的端着太太的架子,端正地坐在主位上,冰冷的目光带着万分盛怒地看着她亲自生下来的那个逆子!
若是此刻惹怒她的人换成其他的任何人,她都会毫不留情地给处置了!偏偏此刻站在她对面对她大吼对着她摔东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亲儿子!她的心中纵有万般愤怒却始终不舍对着她的宝贝儿子发泄,只能端着架子,屏住气息,忍耐,再忍耐!
吴妈妈突然走进了房间,让屋内僵硬的气氛得到了稍稍的缓和。太太将冰冷且盛怒的目光从儿子万亦桓的身上移到吴妈妈的身上,冷冰冰地问:“那丫头可带来了?”
“是,太太,已经让她在外面候着了。”吴妈妈规规矩矩地答。
啪地一声响,太太攥着手帕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椅子扶手上:“来得正好!不必让她来见我了,现在就让她去柴房呆着!不给吃喝,让她给我劈柴,没我的命令不许停!”
太太舍不得处置自己的儿子,可是对于福丫却是丝毫不会手软,她的心中本就膈应福丫的身份,现在福丫竟然蛊惑她的儿子来跟她闹,这口气,太太说什么都不会咽下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活活的折磨死那个死丫头!
万亦桓一听顿时急了,大声喊道:“娘!你疯了!福丫比我都还小,她连劈柴的斧头都拿不动呢!”
太太冷笑着对自己儿子说:“一切都怪你自己,若不是你从学堂疯跑回来让我将福丫放到你的房中,为娘也不会这样责罚她。”
“你胡说!怎么会怪我?我就是讨厌看到她和谢三在一起,我就是想让她只陪着我一个人玩,以前我和那么多的小子一起玩你都没管为什么这次我想和她一起玩你就不让?”万亦桓越说越恼,稚嫩的脸蛋涨得通红。
太太懒得再和这愣头小子吵下去,只斩钉截铁的说:“别的人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
万亦桓再一次的被自己的娘亲拒绝,心中恼得不得了,手边能砸的茶杯都被他砸了,恼怒的情绪无处发泄,只硬着脖子说:“别的人统统不要,就只要她!”
“放肆!有你这样给亲娘说话的吗?”太太怒喝。
“你不让我和福丫一起玩,你不是我亲娘!我讨厌你!”万亦桓心中又怒又急。若是刚才的恼怒是因为不能让福丫到自己的房里和自己一起玩,那么现在他的心中不仅恼怒还多了几分担忧和着急,娘要让福丫去柴房做苦工,这怎么行。
柴房一向是关押十恶不赦的奴才的,条件恶劣的很,据说背地里还会有私刑,相当于是万府里的大牢,以前他还很好奇地去偷看过审讯罪奴。虽没有亲眼看到过传言中的私刑,可是那真的是个可怕的地方,福丫那小丫头去了之后哪里还会有命?
心里一急,也懒得再和他娘纠缠了,直接跳下椅子朝外面跑去:“你不让我和她一起玩我去找我爹!我爹比你讲理!”
吴妈妈阻拦不及,让万亦桓一溜烟跑了出去。回过头来看向太太,太太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直冲着万亦桓跑开的背影道:“逆子,逆子!我看他是不挨板子不行了!”
吴妈妈见状忙上前去安抚太太,抚着太太的后背说:“太太息怒,息怒。小少爷才七岁,年纪小的很,心里就只挂念着玩,哪里分得清是非,等大了就好了,大了就好了。”
“小小年纪就为了个丫头和我顶撞,大了还不得让那丫头骑到我的头上?今天我非得让他提前明白是非!”太太怒道。
吴妈妈紧张道:“太太使不得,小少爷还小,可禁不得板子打!”
“谁说我要打桓儿?”太太冷笑,“我要那个臭丫头活不到明天!她老子娘都已经去了,一个小丫头翻不了天的!”
吴妈妈顿时会意,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就由老奴去吧。太太你喝杯茶顺顺气。”
蓝初按照吴妈妈的吩咐在外面候着。起初听到屋内传来争吵的声音,却听不太清楚争吵话语的内容,隐约觉得有个声音比较像万亦桓的,七岁的小男孩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叫喊起来的时候有些刺耳。
正想要竖起耳朵辨别一下屋内的争吵内容,却不料万亦桓突然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这小子从小就皮实,调皮的时候阖府上下没人能制得住他,这一会儿他急匆匆又气势汹汹的从屋里跑了出来险些撞到蓝初的身上。显然他并不知道蓝初是真的被吴妈妈给带了来,因为他看到蓝初的时候眸子里满是惊讶。
蓝初想要开口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他到底在和谁争吵。却不料万亦桓短暂的惊讶之后一刻不停地跑出了院子。
怪了,真是太奇怪了。蓝初好奇地看着万亦桓抛开的背影,这小子平常一见到自己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往上贴,脸皮之厚令人乍舌,怎么甩都甩不掉,不吼他几句他是不会规矩的,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动粗地推他几下才能摄住他,今天他怎么见到自己一句话不说就跑开了呢?
正在蓝初奇怪的时候吴妈妈也从屋里出来了。不过她的脸上没有万亦桓那样的着急匆忙,而是挂着一惯的笑容,她脸上的笑容蓝初已经分出几分味来,若是面对主子,她那笑容一定是万分恭维和奉承,若是面对平级的奴才,那笑容定然是和气无害的,而面对蓝初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小丫头,那笑容便是笑里藏针的阴寒利器。
吴妈妈见了蓝初,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蓝初见了顿时感觉自己的处境不太妙,果不其然,吴妈妈开口道:“福丫,你也太不懂事了,一个女娃娃怎么能在男子的屋里过夜呢?人家谢三公子是咱们府上专门下帖子请来的小贵客,你怎能去打扰人家?再说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显得我们万府没规矩,一个丫头都赶没脸没皮的跑去人家谢公子的卧榻上睡觉……”
吴妈妈的嘴一开一合的还在往下说,蓝初却是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可笑。怎么会不可笑?就算是这个时代封建社会思想根深蒂固,最是讲究男女大妨,男女收受不清,可是自己现在还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啊,五岁!难不成一个女娃自出生之后就不能被异性男子碰,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一个房间?
什么叫没规矩,蓝初觉得这不过是吴妈妈找出来的一个并不高明的借口而已。而究其根本,大约是太太的心里不高兴,想要重新发落自己了。前天来件太太的时候,太太还能对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而今天太太就要重新发配自己,现在这其中和万亦桓脱不了干系。再联想到刚刚万亦桓气急败坏地跑出去,蓝初就是昨夜烧得再厉害现在也能将事情想个大概。
一定是万亦桓知道了自己被他娘发落到粗使丫鬟堆里,还无处可住吹了一夜寒风,同情心发作来他娘老子这里抱打不平,却不料这一举动正好触犯了太太的忌讳,她自己的儿子来为她最恶心的情敌的女儿求情,这还不让太太恼火,火气不会散在小少爷万亦桓的身上,她福丫好死不死地就成了太太发火的头号目标。
哎呦,老天啊,小少爷你可不可以不添乱!
蓝初猜测出来的事情始末虽然和真实的事情有些出入,可是八九不离十,大体的情形差不多。看样子自己今天是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了。既然暴风雨要来,逃是逃不掉的,只能见机行事,不管怎样,先保住小命再说了。
于是对吴妈妈说:“吴妈妈,你刚刚说的话,虽然有些地方我不太赞同,可是我既然去过谢览那里我就不否认。说吧,太太决定让我在哪里重新安置?”
吴妈妈本打算随便扯个由头打罚了福丫,太太的杀心已起,这个小丫头今天必死无疑,所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处死她的借口。万没想到的是这丫头这么快就看穿了事情的始末。
一道狠光在吴妈妈的眼里闪过,既然这小丫头如此聪明,那就更留不得了,等她长大了,弄不好真是个祸害。
心里虽然下了狠,可是吴妈妈的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状似和蔼地抚摸了下蓝初的脑袋,开口说:“你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这和太太无关,府上所有的人做错了事都要受罚。念在你年纪还小,就罚你从今往后在柴房里面干活吧。”
只是去柴房干活那么简单?蓝初不相信今天的事情会这么简单,刚刚她明明从吴妈妈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狠绝。这么说柴房这个地方可是要比那粗使丫鬟们的大通铺糟糕百倍了。可是就算猜到了柴房是个危险的地方又能怎样?总不能学万亦桓撒丫子开溜吧?
跑?一天身在这座府上就一天没有自由!跑是跑不掉的,而且逃避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好吧,福丫认罚,只是这柴房怎么走,还请吴妈妈前面带路。”蓝初坦荡的含笑作答。
吴妈妈心头一颤,难道又被这丫头给看穿了?一时间,吴妈妈只感觉蓝初那双黑亮亮的稚眸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看得人无处可藏。于是不再扯其他的,只简单地道:“你跟我来吧。”说罢径直往院外走去。
看着吴妈妈的背影,蓝初脸上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消散,一个命如浮萍的小丫头和富甲一方的万府上的当家主母斗,简直是不要命了!蓝初心里害怕啊,真要是去柴房里面劈柴干粗活就算了,苦点累点她都认了!可是她敢肯定,今天的柴房之行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可是这局该怎么破呢?怎样才能活命?这一次谢览也救不了自己的。
心中万分忐忑地跟在吴妈妈的身后,蓝
初只感觉举步维艰。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说自己就算是来自异世的穿越者也逃不脱娘亲那般的命运?面对太太的逼迫,除了一死了之别无他路?此时此刻,蓝初终于算是明白了娘亲当初是多么的无奈和无助。但凡是个人都会贪生怕死,不到逼不得已谁会愿意自动走上绝路?
心中很难过,比那个难熬的吹着寒风的夜还要难过。为娘亲当时的无助难过,更为自己眼下沦为刀俎上鱼肉的绝望而难过。
此时此刻,蓝初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要么就背运地死去,可只要熬过了今天,但凡还留得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报复!太太如何?万府又如何?哪怕是天王老子,欠了自己的,就一定要让他偿还!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拼掉一条命斗下去呗!
蓝初真的不是个争狠好斗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逼的!原本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可是有的人偏偏霸道不已,就算自己占着很大的位置用不完却偏偏还要去抢夺别人的位置,逼得别人无处可躲,如此可恶之人,就该让她尝尝无处可躲的滋味!
柴房位于万府中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灰蓬蓬的一排矮房,并排有五六个房间。
吴妈妈走到正中间的一道房门前,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拣出一枚比较简陋的钥匙开了锁。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人还没走进去就被里面障出来灰尘呛得直咳嗽。
等开门引起的尘土落定后,吴妈妈这才带着蓝初走了进去。
蓝初没有见过古代的柴房长什么样子,不由多看了几眼,除了灰尘比较多这个房间也没有预想的那么简陋,地板都还弄得比较平整,大体可以看出是青砖铺的地。靠墙堆着几堆陈年的干柴,难道说府上的厨房烧柴都不用这里的柴?怎么就这么多的灰尘。
正走神的时候,忽听身后咔嚓一声。蓝初猛然惊醒,回过头看去,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吴妈妈那老奴下手真是干脆,居然连蹩脚的借口都不想找了直接锁了门!
看来这个房间并不是什么柴房,而是万府的牢房吧。蓝初心中阵阵苦涩。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叫门是徒劳,可是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哪顾得上许多,蓝初不由拍着门板大喊:“开门啊!放我出去!快开门……”
叫了好一阵,喉咙都快破了,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难道说有人听到喊声来开门了?蓝初一阵欣喜,更加急切地拍着门板喊:“好心人,快开门让我出去,今日之恩来日定当厚报!”
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门开了,蓝初高兴的心情还没来得急表现出来就被一盆冰水给泼灭。这哪里是什么好心人来救人,这分明是催命鬼来索命!
只见进门来的是两个粗鄙的婆子,一人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人叉腰站在一旁笑得刺眼:“我还说是谁呢,原来只是个不及腰的小娃子,这么个小鬼哪里费得着我们两个人来?我看吴姐姐当真是谨慎。”
端药的婆子道:“少废话了,吴姐姐不是说了要干脆利落么,还不快去按住她,灌下这碗药我们好回去领赏。”
蓝初这会儿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了,那碗药是毒药啊,喝下去就利利索索的辞别人世了。不行,她不要喝那碗药,坚决不要喝,她还没活够呢。本能的反应下,蓝初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冲去,就算知道逃不掉现在她也要逃,不逃怎么知道逃不掉呢?哪怕此刻阎王挡在前面她也照逃不误。
“想跑?没那么容易。”叉腰的婆子胳膊一伸就把蓝初给拽了回来,“摊到我手上的人还没有一个逃掉的,小娃子,你就省省吧。”
“我不喝!我不要喝那个东西!”蓝初拼命的挣扎,满眼的哀求,“求求你放了我,只要你今天放了我,我发誓日后我长大了赚到的所有银子都给你!”
婆子粗鄙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个异常可笑的笑话一样:“小娃子,你快省省吧,你才这么一点点大,等你长大了,我都老了。”说罢冲端药的婆子道:“还等什么,快灌药啊!”
一碗散发着刺鼻异味的药汁送到蓝初的嘴边,蓝初紧闭着嘴,左右摇头,就是不要喝那碗夺命毒药。灌药的婆子不耐烦了,一把掐住蓝初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
蓝初人小力气也小,嘴巴被人强行捏开,味道奇苦的药汁灌进了嘴里,这一刻,蓝初觉得自己要完了,这短暂的一生竟是比前世还要不值,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能不能还那么好运的穿越?
就在蓝初彻底绝望的一瞬,老天似乎睁眼了,猛然间一声历喝传来:“住手!”
咣当一声,药碗跌落在地。两个婆子像是见着神祗一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老奴见过老爷,老爷息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