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亦桓的心里越发的委屈了,为什么福丫可以和谢览相处的那么好,聊得那么开心,可是却要对自己这么凶呢?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委屈的鼻头有些酸酸的,哀求说:“福丫,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玩。”
蓝初有些不耐了,摆手对他说:“好了,你是不是男子汉啊,动不动就哭鼻子。快回去吧,本姑娘不想和你废话了。”说罢转身回到院子里,关了院门,将那个难缠的小少爷给关到了门外。任凭他在外面怎么拍门怎么大喊都不理他。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非常简单的,比如说七八岁的万亦桓,被福丫关在门外吵闹了一阵后就走开了,兴许是想起了其他的好玩的事情,兴许是想起了自己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来哄福丫开心。总不过是一些小孩心性,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可是小孩子的世界却也是不简单的,比如说谢览。当他看到福丫推着万亦桓出门到院外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读书写字做学问方面,他是极在行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轻轻松松就能以优于常人的成绩博得先生的笑颜与夸奖,可是在有些方面却充满无奈,比如说自己那只能算得上小康的家境和无钱无势的父母。
家境方面,谢览从前很少去计较,毕竟一家人只要开心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够了。他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可是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恨,恨自己的家境不如万亦桓。就这么一点点的差别,让他不能像万亦桓那样理直气壮的去保护福丫。天晓得刚才面对福丫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力不从心。
福丫就是再聪明伶俐,与众不同,可是到底是一个女孩儿,而且现在又成了一个孤儿。现在的她最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保护她不被人欺负不被命运玩弄。可是自己成不了这样的依靠,万亦桓这个脑袋简单的少爷却凭着自己优厚的与生俱来的身家有可能成为她的依靠。
平生第一次,谢览有了一种冲动。他不服气,他想要努力向上,考举人,考进士,甚至是考状元,他不会埋怨自己的父母,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的走向强大,强大到想保护什么人的时候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
也许这一刻的谢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他的心里,开始在乎福丫。为了她他可以要求自己尽快的强大起来!
孩童的世界是简单的,可是有时候孩童的世界又是不简单的,当任何事情掺杂了感情二字的时候,兴许它就不那么简单了。
福丫并不知道谢览的这一心理活动。她回到院子之后继续和谢览说笑了一阵便送谢览离开了。
当小院安静下来的时候,福丫本想要自己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的,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平静。
狭小的院落,单薄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太太屋里的吴妈妈一脚迈了进来,热情地笑着道:“福丫,好孩子,可把你盼回来了!快着点收拾一下,太太要见你呢!”
太太这个时候要见自己?蓝初心中一阵警惕,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吴妈妈却一把捉住了蓝初的小胳膊,“走吧,丫头,别让太太久等了。”
大约是觉得蓝初一个小小丫头没有什么物件好收拾,吴妈妈拉住了蓝初的胳膊之后便自作主张的朝院外走去,丝毫不给时间收拾东西。
吴妈妈的面上虽笑得热情,可是手上的力道却很是粗蛮,蓝初一面哀叹自己那被攥得生疼的胳膊一面忙不迭地加快脚步好跟上吴妈妈的脚步。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水面上那没有根的浮萍一样,飘去哪里,自己完全不能做主。爹娘都去了,往后的日子,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来太太的院子,蓝初几乎是被吴妈妈拖着进正屋的。走进太太的院子的那一刻吴妈妈似乎是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很是生硬粗蛮地将蓝初拖进了正屋扔到端坐在上座的太太的面前。
膝盖在冷硬的地板上磕得生疼,蓝初微微皱了下眉头,调整了姿势跪端正了。一面恭敬地给太太磕头,一面在心里想念盛姥姥,现如今整个万府里面真心的疼自己的大约就只有盛姥姥了吧?可是太太面前,盛姥姥也是无能为力的,就算盛姥姥可以仗着在老夫人身边当差不必看太太的脸色,可是老夫人年事已高,抗不了多少年月了……
吧嗒一声,太太面色平淡地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案桌上,瞥了地上的蓝初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事到如今,你且收收心,在我这里住下吧。好歹是我万府家生的奴才,我做主母的是不会亏了你的。老爷的恩典,学堂你先上着吧,只是老爷最厌烦不懂规矩的人,日后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明白?蓝
初心里不由一阵冷笑,如何会不明白?若是看不出太太这是除掉了娘亲之后又开始收拾自己这个小娃子,蓝初前世的二十多年算是白过了!
明明藏着蛇蝎般的心肠,偏偏又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什么叫不会亏了你,什么叫老爷的恩典,蓝初若真是那五六岁的小女娃大约会信了太太的抬爱,可是蓝初好歹再世为人,如何会不明白这所谓的“日后”便是自己苦难的开始。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然后又缓缓地松开,蓝初努力的装作天真懂事的样子回答太太:“福丫多谢太太收留,日后一定好好伺候太太。”心里面的想法却是,不就是欺负我年纪小么,今日这一笔笔的血账我都记下了,来日定当双倍奉还!
太太显然没料到福丫这丫头会这般的懂事,仔细看了一眼不远处地板上跪着的小女娃,大约是觉得和这么个小孩子没什么好说的,这还没有她儿子万亦桓大呢,罢了,桂娘已经除了去,心头压着的憋屈已经没了,犯不着和一个小孩子废话。便摆了摆手:“好了,跟着你吴妈妈下去安置吧。”
“是,多谢太太。”蓝初再次恭敬地磕头。说实话,再世为人的蓝初并不喜欢磕头,可是现在的自己亲人新丧孤立无援,除了委曲求全别无他法。不过自己不会一直这样孤立无援弱小卑微下去的,总有一天,自己磕出去的头会让他们一个不落地还回来的!
吴妈妈依言带着蓝初退了出去,带着蓝初安置在一个很是偏僻的院落里。
蓝初想到过太太不会让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好过,可是心里还是高估了太太的良心,当眼前出现了那阴暗简陋的大通铺时蓝初对于明天的期许忽然就黯淡了下来。
这里是万府中最下等的丫鬟们的住所,没有属于自己的铺,更没有自己的房间,漫长的年月里那或冷或热的夜里只能挤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大通铺上,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夜深了还不一定能睡下……
最让蓝初无力的是,这里住着的任何一个丫鬟都要比自己大啊!也就是说自己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娃随时都会成为那些最下层粗使丫鬟们的欺负对象!天啊!蓝初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的讨厌自己的年幼!
长大!蓝初心里万分迫切的想要快点长大!长大了才能独立,长大了才能不被欺负,长大了才能为娘亲报仇啊!
“福丫,以后你就住这里了,铺盖我会让人给你准备,记住,日后一定要听话,不准惹事,否则就白费了太太的这份心……”吴妈妈面色和气的对蓝初说着。
蓝初却是如何都听不下去了,心头的冷笑快要到了她忍不住的地步,就这样的住所,这样的待遇也能算是太太的一份心?一份狠心,想要逼死她的心差不多!不准惹事?精明奸猾的吴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下层社会的粗使丫鬟们是最容易惹事的?呵呵,可笑,这些人真的是好可笑!
好在这一会儿阴暗的寝房中空无一人,粗使丫鬟们都上工去了,没有到休息的时间她们是不会回来的。蓝初努力的收拾着自己悲哀沮丧的心情,应付着和太太一样虚伪狠毒的吴妈妈,做出一副乖巧懂事天真无害的娇憨状,让吴妈妈很有一种欺负弱小的快感,这都是什么世道。
吴妈妈离开不多时就有人来送被子和衣物。蓝初小小地感叹了一把吴妈妈的办事效率,这么快就把自己的一应生活用品给准备齐了。可是当亲眼看到那所谓的给自己用的被子衣物时,才明白期待一个恶人做好事的难度有多大。
被子是黑乎乎的破旧的,不知道之前是被谁给用过很多年的,而衣物也是旧得不能再旧,难为他们还能按照自己的身高找来这么一身勉强算是合身的衣服。
一日将近,又是一天日暮,天色渐暗,蓝初站在阴暗潮湿的最下等丫鬟的寝房中看着自己从今往后的一应用度,心里是说不出的荒凉。
如此的对待自己这么个小女孩,如果不是太太天生恶毒,那么就是太太刻意针对自己。可是太太这个当家主母如此的为难自己这个小女孩有意思么?由此看来,太太枉为侯门嫡女,实则是个心思狭隘的小气女人,而她身边的老奴吴妈妈根本就是个心黑手辣又奸诈阴险的人。
蓝初再一次的恨自己现在太过年幼,被人如此的压迫了,却无力反抗。如果能大一些,不求能回到前世离世的年龄,哪怕能有个十来岁也好办许多,起码能想办法离开万府,然后自力更生。眼下自己只是个五岁大的女孩儿,能做什么,又能说什么?别人睡会信任一个五岁的个头还没腰高的毛丫头?
晚饭自然是没得吃,谁会想起来一个被扔到最下等丫鬟堆里的小不点?不过蓝初也不在乎,一顿晚饭而已,不吃也不
会饿死。她现在最闹心的是,这么一个阴暗潮湿还散发着点点异味的大通铺以后要怎么住?但是这么个居住环境就让她恶心,更别提还要和那些粗鄙的粗使丫鬟去抢铺位。
不管蓝初的心情怎样,时间是不会为谁而停留的。当夜晚来临,上工的粗使丫鬟们纷纷回来之后,蓝初仅有的一点点安静也没有了。万府好歹是富甲天下的大富商,并没有恶意欺负奴才的行为,即便是粗使丫鬟也不用上工到深夜。
蓝初站在角落里看着往后要和自己住同屋的粗使丫鬟们。若不是亲眼看到,蓝初是不会相信万府里还有这么一群人的,平日里见到的在万府当差的丫鬟,即便是平级再低的丫鬟,也都是穿得齐齐整整,走出去比那些寻常百姓的穿着都还要齐整光鲜,蓝初一度以为万老爷是个好面子的,深知穿着决定身份和脸面的道理,即便是自家的下人也不能在人前跌了面儿。
殊不知越是光鲜的表象下面越是藏着让人难以想象的阴暗,蓝初看着这些衣着破旧,或黑瘦,或粗壮,表情疲惫绝望的粗使丫鬟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难民营。看着这些十来岁却被艰苦的劳动磨砺的很是粗糙的女孩儿,蓝初忍不住想万府的小厮不够用么,为什么要让女孩儿们做重活呢?
粗使丫鬟们回到休息的地方显然放松很多,有的从铺下掏出陶盆陶罐之类的打水洗漱,而有的大约是因为白天上工太累了,一回到住处就直接倒在铺位上呼呼大睡。寝房中一时间热闹无比,你扯了我的被子,我找不到我的陶盆,争吵,拉扯不住的发生。有的争吵很快就平息了,而有的争吵则闹的很大,最后以强者彻底压倒弱者的结果而告终。
蓝初眼下只是个小孩,加上房间光线太暗,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她便当了个清闲的旁观者。此刻她已经看明白了,也许这些粗使丫鬟在万家家主们的眼里,并不是女孩儿,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人,而更像是一种使役牲口。人类社会的三六九等,不管到了哪里都存在,哪怕是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照样会有眼前这般艰苦低下的被当做牲口的下等人。
蓝初无奈地笑了下,她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低贱到什么地步,或者说太太还会想出怎样的手段来为难自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艰苦和阴暗了吧?
原以为自己这个小小的旁观者等众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就能结束这凌乱的一天开始休息了。没想到的是粗使丫鬟们之间大大小小的纷争也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自己那个摆在最角落的铺盖卷被一个黑瘦的丫鬟给据为己有,蓝初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一心哀叹着这些被当做牲口使唤的女孩,却忘了自己也已经成了她们中的一员。想到那个卷成一卷的破被子和被子里面的破衣服是自己仅有的财产,当它们也要被人抢走得时候,蓝初被狠狠的拉回到了现实。
“喂!那是我的被子!你不能用!”蓝初想要大声制止那个黑瘦的丫鬟。
可是显然一声喝止的效果并不好,那个长相刻薄的黑瘦丫鬟才不屑和蓝初理论,她很是心安理得的将蓝初的被子铺到了自己的身下,并且很满意自己的铺变得柔软一些而变得满意和自得。
蓝初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去,拉住自己的被子一角,对那黑瘦丫鬟说:“这是我的!你不能碰!”
黑瘦丫鬟这才不耐地看了蓝初一眼:“是你的么?那明明是我的!你这个没用的小娃子,这里可没你的事,大门在那边,玩累了回去找娘啊。”说罢躺下开始睡觉。
蓝初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大声道:“吴妈妈今天把我安置在这里的!你身下的被子是我的!我的!”
黑瘦丫鬟被人破坏了睡眠,很是不耐烦,将扔在一旁的破衣裳扔给蓝初:“你的,给你!别再吵吵了,再吵我揍你了!”
蓝初接过自己的衣裳,这些衣裳是小孩的,那黑瘦丫鬟怎么看都有十五了,肯定是穿不了的,这才大方的还了自己,可是被子呢!没有被子晚上要怎么睡?蓝初并不是真的想要惹事,而是逼不得已啊。再次对那黑瘦的丫鬟开口:“被子也是我的,快点还给我!”
黑瘦丫鬟被彻底的惹恼了,坐起身来,凶巴巴地看着蓝初:“我说这被子是我的,它就是我的!”
“是我的!”蓝初不服气,上下辈子加起来都没受过这样的气。
这时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丫鬟插嘴说:“小娃子脾气不小啊,要不这样,你给我们洗一个月的衣裳,这被子就归你了,怎么样?”
“是啊,是啊,小娃子,你给我们洗衣裳啊,洗得好了,就让你上铺上睡觉,还给你被子盖……”顿时有人开始应和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