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屋内三人都是一惊,苏留鑫再没了心思去拿那大红聘书,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一面跑,一面高声地问:“哪里走水了?快去担水来灭火”
徐媒婆见那聘书还是稳稳当当的在桌上,就放了心,也跟着出去了。苏静姗则趁着他们都在忙乱,悄悄儿地回了自己屋,把猪尿泡拿了出来,丢进床下。
这时苏留鑫在前面已是忙坏了,他的绸缎庄不知怎地竟着了火,虽说火势不大,又是从外头先燃起来的,但奈何店内都是易燃的布料,容不得他半点马虎,因此在扑灭火苗后,又带着掌柜的和两名伙计把店内店外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直至完全确定再无一丁点火星方才作罢。
徐媒婆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见绸缎庄没有甚么大碍,便告辞走了。
待苏留鑫忙完回到厅堂,发现聘书还在桌上放着,他正犹豫要不要还回去,就见苏静姗满身是血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他马上想起苏静姗拿着匕首刺向自己胸前的毅然决然,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把聘书朝怀里藏。
苏静姗瞧见,甚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匕首又抵在了胸前,苏留鑫又是一个哆嗦,生怕她真刺了下去,闹个人财两空,忙道:“我这就去还,这就去还。”说着就飞快地朝外跑去,生怕步子慢了,苏静姗又要刺自己一刀。
苏静姗不放心,便跟了上去,一路上有许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更有人上前来问她这是怎么了。苏静姗也不掩饰,只要有人来问,就作出崔然欲涕的表情,告诉他们,这是苏留鑫拿刀刺的,就因为她不愿意被卖掉。
大安街上的人,哪个不晓得苏家的情况,闻者要么唏嘘,要么愤慨,纷纷指责跑在前头的苏留鑫,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了,作甚么要卖儿卖女。
苏留鑫直呼冤枉,不停地为自己辩解,但奈何苏静姗满身是血,别个都不信他,直闹了个颜面尽失,满腹委屈。
徐媒婆小脚,走得不快,因此他们没追多远就赶上了她。苏留鑫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好躲开路人鄙夷的眼光,所以一追上徐媒婆就把聘书掏了出来,塞进她手里,道:“这门亲事作罢,那些聘礼,你赶紧把刚才的脚夫都叫回来,把它们担回去。”
徐媒婆哪里肯接那聘书,一面骂苏留鑫背信弃义,一面又给他推了回去。
苏留鑫又是满腹委屈,心想,这又不是我不愿意的,不是被苏静姗逼着了么,难道要他硬收下聘书,去丢个姑娘?
他心里想着事,手下却不慢,飞快地伸出胳膊,挡住了徐媒婆来塞聘书的手。
他两人一去一来,正拉扯得热闹,却有一身着大红销金衫子的妇人直直地朝苏留鑫走过来,问道:“请问这位可是苏家绸缎庄的东家苏老爷?”
苏留鑫见这人的打扮和徐媒婆差不多,但衣料的档次却高出一等,就愣了一愣才答道:“我就是,你找我作甚?”
那妇人冲他福了一福,笑道:“我是本县官媒,姓袁,老爷称呼我袁媒人便是。我是来替知县大人家的公子向您家三姑娘提亲的,若是苏老爷无事,还请借一步相谈。”
知县大人家的公子?那不就是田少爷?苏留鑫此时的感觉,就好似被一大馅饼结结实实地砸中了,兴奋地有些发晕。他愣在原地傻笑了好一气,才得意洋洋地把董庆元的聘书朝徐媒婆一丢,再转头笑容满面对袁媒婆道:“我家就在前面,还请袁媒人移步。”
袁媒婆略一点头,退后两步,请苏留鑫先行,在前面带路。
这下徐媒婆不乐意了,赶将上来扯住苏留鑫的袖子,硬把聘书朝他怀里塞,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亏你还是个生意人,怎么一点儿诚信也不讲?”
苏留鑫只想着待会儿怎么向袁媒婆解释满院子里的聘礼,根本不理她,袖子一甩,聘书一丢,继续朝前走。
那聘书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地上,自行翻开来。徐媒婆赶忙扑上去捡,却一眼瞧见聘书内页的内容,忍不住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冲前面高声叫喊:“苏老爷,你来看这份聘书”
苏留鑫哪里肯理她,赶紧加快了脚步。徐媒婆挪着小脚赶将上去,把聘书摊开,递到他眼前,道:“苏老爷,你先看了再说。”
苏留鑫很不耐烦地朝聘书上扫了一眼,也跟徐媒婆先前一样,惊讶地咦了一声,道:“董庆元求娶的是我家二丫头?先前怎么没听说?”
徐媒婆望着他,道:“这不是我带来的聘书,是苏老爷暗中换了?”
苏留鑫皱眉道:“我换它作甚么……”他说着说着,突然心念一动,闭了嘴,只望着徐媒婆笑。
徐媒婆心领神会,笑道:“二姑娘样貌更好呢,董公子一定乐意。”
苏留鑫也笑:“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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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定了,董公子那里我去说。”徐媒婆心想董庆元只是要一个娘子,至于是谁并不重要,再说苏家二姑娘生得比三姑娘好,他见了一定喜欢,于是就打下了包票。
此时的苏留鑫,浑身舒坦,笑呵呵地把聘书收进怀里,对袁媒婆道:“今日我苏家双喜临门,两位小女的亲事都有着落了。”
袁媒婆心知有异,但毕竟与她无关,也就不去过问,只浅浅地笑了笑。
苏留鑫与徐媒婆两人皆大欢喜,谁也没去追究那封假聘书的由来,只相视一笑,在街上别过。
苏静姗躲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把刚才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她心中十分地气愤——徐媒婆聘书被换,她能猜出个大概,不外乎就是苏静初想要嫁个有钱人,点燃了前面的店铺,趁着众人都不在厅堂之际,把聘书给换了。看来那天她在菜市前碰见苏静初请书生写的帖子,就是那封假聘书了,她胆子也真是大,竟一点儿也不顾及姐妹情谊,虽然那个董庆元是她不想嫁的,可那也得她愿意才行,她怎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抢?听计氏以往的口气,那董庆元一定是有甚么不对,所以她才坚持不让自己嫁过去,嗬,既然苏静初这么想嫁,那就让她去受苦好了,活该
苏静姗气愤过后,才想起袁媒婆来,犯起了迷糊——袁媒婆怎么会上门来替田悦江提亲,而且来得这么巧呢?这个问题,她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想明白。
等她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苏留鑫已经在厅堂同那袁媒婆相谈甚欢了。毫无意外的,他会答应这门天上掉下来的亲事,而苏静姗则是满腹疑惑——虽说知县的官职不大,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怎么也是个正经的官宦人家,怎会来娶她这个商户之女?要知道在当朝,商人的地位可是很低的。就算是田悦江不知在何时恋上了她,他的父亲知县大人也不可能答应呀?
苏静姗立在自己房门前,微皱着眉头望向厅堂,却见计氏自厅堂走出,直奔她这里而来。她吃了一惊,忙问:“娘,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万姨娘……”
计氏笑容满面的打断她道:“我没事,只是担心你一人回来制不住你爹,才寻了个借口也回来了,我刚才见你不在,正想去找,却见你爹带了个媒婆回来,我生怕他又要使甚么花招,就没急着出去,先在旁边听了一气。”她说着说着,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道:“囡囡,你可知道是谁来向你提亲?”
苏静姗语气平淡地道:“我早在街上就听见了,是知县大人家的田少爷。”
计氏听她语气中并无一点高兴的意思,便朝她脸上看去,却见她竟是面有愁容,连忙问道:“囡囡,可是有甚么不妥?”
苏静姗摇摇头,道:“不妥倒是没看出来,只是娘你想想,那田少爷是甚么样的人家,怎会屈尊来向我提亲?”
计氏先前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这会儿经苏静姗一提醒,再仔细一想,才发现此事真有些奇怪,堂堂知县大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来向一个商户之女提亲呢,纵使苏静姗在她眼中是完美无缺,可那也改变不了她商户女出身的事实。
“难道其中有诈?”计氏兀地一惊,就要朝厅堂里去。
苏静姗忙道:“娘,你也不用问甚么,直接回了那媒人便是。”
计氏惊讶道:“直接拒绝她?如果是真的也不答应?囡囡,那田少爷人不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
苏静姗打断她道:“娘,我是甚么身份,自己很清楚,那田少爷再好,我也不想去他家受气。”
受气?是了,她一个商户女,去了官宦人家,肯定是瞧不起的人多,受气自然是难免的。计氏是真的觉得这门亲不错,但也是真的舍不得女儿去高门大户里受委屈,于是便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厅堂那边的苏留鑫已经结束了与袁媒人的交谈,将其送了出来。瞧苏留鑫笑容满面的模样,定是已经答应了袁媒婆的提亲。计氏犹豫起来,道:“要不就这样罢,知县大人既然愿意请媒人来提亲,就一定是看得上你,既是如此,你还怕甚么?”
苏静姗也是很犹豫,不然刚才那会儿就不是站在屋檐下,而是直接冲过去了。
母女俩都是犹豫,正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其间还夹杂着语气不善的高声叫嚷。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惊讶,但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见两名皂衣衙役手执枷锁冲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