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郃扶了扶歪掉的头盔,大声对高览说。
“早料到曹营会有防备,却想不到,曹操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引我们深入!”高览的披风都被火箭烧了一半,看上去很是狼狈。
两人此时当真急怒攻心,他们袭击官渡曹军大营的行动,一开始颇为顺利。先头部队袭击了曹军外围阵线,很快打开通道,让主力部队冲了进去。张、高以为曹营是一只袒露出软腹的狼,却没料到它居然是一只浑身带刺的豪猪。
冲入内营之后,两人便发现,守军明显早有准备,先是猝不及防的陷坑令他们为数不多的骑兵彻底陷入瘫痪。咬着牙让所剩无几的骑兵继续冲锋进去之后,张郃和高览只听到了一阵人喊马嘶,之后便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两人无奈,只好亲率大军全力进攻。这个时候,部下的士气已经开始渐渐降低,张郃和高览也只能咬着牙硬冲。然而,真正冲入曹营内腹之后,张郃和高览才发现,两人仿佛自投入了鬼门关中,霹雳车将滚油和燃烧的草球一批批地倾泻到深入敌营的袁军头顶,隐藏在箭橹中的弓弩手不要命地射出锐利的箭矢。当袁军好不容易突破一道防线之后,还要面对的却是缀满了尖刺的沟堑。
整场冲锋战,打得相当憋屈,张郃和高览左突右冲,打了半天才发现,他们竟然连一个敌人没有碰到。整个内营,仿佛一个启动运作起来的杀戮机器。处处都有冷箭、处处都有火舌,可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好容易瞄准一个地方狠冲之后,张郃和高览发现,他们一直在用兵士的鲜血铺路,去追击一团根本触碰不到的鬼火;四面散开兵士自主冲击时,换来的又是漫天遍野、起伏不断的惨呼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打仗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打得如此狼狈,张郃已经快要吐血了。
“不知道,但我觉得是不是该撤了。”高览同样很憋屈,但他却说出了张郃不愿说出的一句话。
两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退回去,免不了要遭受袁绍的责难。可是,硬耗在这里,也只能将七万大军活活耗死在这绞肉机当中,被缠杀尽最后一滴鲜血——那样的情况,只会让他们遭受更严重的处罚!
同样,两人也知道,像如今这样子。偷袭不成又损兵折将的结果,已然是最坏结果时,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吞下那枚又酸又涩又疼的毒果——袁公绝不会承认他智谋不佳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人成为最佳的替罪羊。
为将无能,连偷袭都不能尽其功——这不是很好的责难理由吗?
然而,正在两人试图后退时,却发现来时的通道已经被坍塌的土墙堵死,在壕沟间移动的踏板也被翻掉。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更加猛烈,整个曹营简直就是一个死亡泥沼,袁军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曹军守军的数量并不多,可让人感觉到处都是。即使在对峙期间最激烈的战斗,袁军都没有感到如此的绝望。
曹军像是突然换了一个指挥者,无比灵活,也无比阴险,和之前外围的那个对手完全不同——陷入早有准备的井坑之中,奇袭就成了强攻,张、高两人几乎陷入灭顶之灾。
就在这个时候,张郃神兵一名兵士惊慌地大喊:“将军!火光!”
“我知道!到处都是!”张郃不耐烦地嚷道。
“不是,是乌巢方向!”
“嗯,知道!”张郃一惊,急速挥手一刀,斩下了那名兵士的脑袋:乌巢方向的事,他早就知道,可他们手下的兵士却还不知道。若是任由这个兵士喧嚷起来,那所有都知道乌巢是驻粮的兵士看到乌巢的大火,那七万袁军便会彻底葬送在这里!
不过,乌巢这个时候,难道真的已经没救了吗?火势难道已经大到在这里都可以望得见吗?
张郃和高览同时想到这一点,大惊失色之后,连忙登上一座被占领的箭橹,冒着被狙击的危险回望。他们看到了平生见过最壮丽的景色——当然,没那么清晰,但也比甘宁好很多。而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火光,本身就已说明了火势的规模。
张郃和高览脸色一下悲苦起来,他们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进展:十几万腹中空空的大军被迫撤退,在敌人的追杀下四处就食。
“撤!”两名将军仅仅只是对视一眼,就达成了共识:“拼命也要撤,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可撤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个可怕的指挥者极有韧劲,而且预见力惊人,他总能提前一步算到袁军的动向。袁军每走一步,都会被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军械打击。
张郃和高览发挥出了全部经验和智慧,百折不挠,终于在优势兵力的条件下,才勉强把伤亡惨重的部队带出来——当然,他们的代价时又付出了近三千兵士的死亡。而且,若不是曹军数量过少,他们的损失还会增大。
侥幸生还的两名将军把队伍拉回了营地。此时整个大营已经开始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乌巢的大火,整座大营都陷入一片绝望当中。张郃和高览回到营帐,还没来得及换下破损的甲胄就开始弹压骚动。
而此时的乌巢外围,于禁一把大刀正架在了倒伏在地上的沮鹄脖子上。在于禁之前,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于禁想不通,为何他俘虏了这支军队的主将之后,那些人仍旧奋战不休,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主将的性命一般。
幸好,于禁手下兵马众多,厮杀乱战更是不亚于这支部队。半个时辰之后,蒋济看到战场已经平息,才慢悠悠从林中走了出来:“于将军,这便是我要说得便宜行事。让我来看看,将军网罗到了哪条大鱼?…….咦,竟然还是个美少年。”
“可惜可惜,我还以为,能抓住张郃或高览其中的任何一人。”蒋济绕着沮鹄走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此事蹊跷:“你非是袁氏幕僚重臣,却可统领张郃、高览二人亲卫部曲。这身份,倒是叫我好生起疑。不过,此事也好解决,只需将你带回大营当中,将你视为人质,让张颌高览二人一观,便可水落石出。”
沮鹄听蒋济之意,是还想用他要挟张郃、高览两位将军。想到二人恩德,不由心念一动,暗下运气,准备咬舌自尽。可就在这个时候,蒋济却出手如电,一手捏住了他的喉咙,令他使不出力来:“别做傻事儿,年轻人,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于禁听此言,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蒋济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可说话却如此老气横秋。不过,他的智慧,还真如耄耋宿姜一般犀利狠辣,令自己望尘莫及啊!
“走吧,于将军,曹洪将军已经回营了。乌巢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戏可看了。”蒋济将已经制服的沮鹄交给兵士,回头一笑:“不过,官渡那里的大戏才刚刚开幕,将会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