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当今之计,如之奈何?”马超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有些山穷水尽。
这倒不是说马超对于刘备的动向就没有半分把控能力,只是说,他问得问题其实是,如他这等坐拥汉室二分之一疆域的雄主,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风云涌动,应当如何预判和应对?在这个信息网络不那么健全的时代,很多时候的战略规划,全凭着领导者令人难以置信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或许在后世看来这种分析与纸上谈兵无异,但在此时,却是必须且至关重要的。
听着马超的话,厅上第一次出现了冷场,贾诩又佯装出病怏怏的样子,入戏实在太深了。而郭嘉也不再轻浮,一双明亮的眼中竟是智慧在闪动。马超看着眼前这两位顶级谋士,突然有了一种很意外的想法:现在,刘备手中有新生一代的卧龙凤雏,而自己手下呢,却有老牌的贾诩和郭嘉。这种新生代和老牌儿绝世天才的交锋,竟然在四人丝毫没有谋面的情况就展开了。
马超很希望,四人之间的交锋,能出现在惊天一战当中,那样将是如何地绚丽夺目。不过他也知道,谋士之间的比拼远没有绝世良将对决那般热血激荡。很多时候,谋士们就是静静呆在他们的小空间,将他们独一无二的智慧绽放。没有热血、没有激情,只有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才会让知情人叹为观止、感慨良久……
至于那种兵伐战场的对决,不过是谋士们智慧的载体。若是真两军对决,马超宁愿选择荀攸这个军略大家在他身边,而不是贾诩和郭嘉。
可无论怎么说,这四个人都是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牛人,他们的逆天,他们的强大,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中国传统智慧的代言。甚至后世崇拜者都一直争论这四人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军师,并为此不惜将他们捧上高高的神坛上……
然而,结果却让有些有些失望。
只见郭嘉和贾诩两人沉思片刻之后,彼此点了一下头,随后郭嘉轻笑道:“主公,既然他们想闹,那就让他们闹去吧。我们目前要做的,只有一个字。”
“什么?”
“等!”郭嘉笃定开口,随后站起来言道:“目前局势不明,贸然出手必将打草将蛇,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等,等我们的陛下身体康健,等那个张松肯出来拜见主公,等刘备为脱离荆州而使出手段之后,我们再见招拆招,谋划全局!”
听完郭嘉的话,马超微微有些惊诧,因为贾诩和郭嘉两人风格向来不同,郭嘉是螳螂,时机一到,出手犀利,从不拖泥带水;而贾诩却是一只圆滑老到的蜘蛛,在阴暗处不露痕迹,于无声处悠然布局,等到对手惊觉之时,已然深陷罗网,怎么都挣脱不开了。
而此番,一向明快犀利的郭嘉竟然说出了带有几分贾诩味道的话,这就让马超明了,此时时机真的不成熟,在完全不知道敌人行动方略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如此,那今日密议便到此结束,两位还是早些休息。”马超起身礼送二人,既然他们已经定了基调,马超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然而,行至门口时,郭嘉又回头,小声对马超叮嘱了一句道:“主公,万事没有绝对,我们此番虽未出招,只是因为敌我不明、时机未到,若主公有何应对之策,此番当启动以防万一了……”
马超闻言,静静看着郭嘉那诚挚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待两人离去、屋内只剩他与貂蝉之后,马超才沉声开口道:“蝉儿,你也听到奉孝之言了。袁晖那里,训练得如何了?”
“武艺尚可,但投毒、暗杀之术,极有天赋,若夫君有需要,即日便可出师。”貂蝉闻出马超语气当中的杀机,明白他的未雨绸缪,语句也随之带着一股低沉。
“江东那里,我在孙权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会让江东内乱的种子。”马超继续说道,此刻整个汉室天下已经在脑中成为布局的棋盘,他将事先落下的暗棋都调动起来,期望在风云际会的时候,这些暗子能成为他致胜的法宝。
“不过,我们在江东那里没有内应,只能被动等待那场内乱爆发。或许,我们可以抓住那场良机,也可能只眼睁睁看着那场内乱在萌芽时便别掐灭。但是,我对暗影的要求是,内乱若果真爆发,我必要清楚知道江东的一举一动!”
“这个没问题,”大乔很笃定这一点,同时,对于她能参与到马超如此的谋略,深感身为妻子的荣耀:“江东那里的暗影早已撒出,只需夫君一声令下,便可完全调动起来。”
“徐州单曲那里,潜伏地怎么样了?”马超又问。
“糜家那里,已经通过糜缳两年间的运作,成功渗入了曹氏军资补给这一行业。只不过,糜家家主糜竺似乎还没有倒向马家的意愿,看起来他似乎还需要更多的筹码。”说到这里,貂蝉有些沉默,因为她知道,糜家所要的那个筹码是什么。
当然,马超也知道这一点。对于一个乱世当中的商贾来说,他们需要的就是政治上的一种绝对保障,才可以让他们冒着上断头台的风险去参与一场风险投资。而在这个时代,最有保障的方式,莫过于联姻……
所以,这个时候,马超没有开口,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开口。曾经他告诉过自己,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这个乱世,那就必须适应这个乱世的法则。可难以启齿的是,他毕竟是有着前世思想的人,无法在一次次情感索取当中得寸进尺,将真心所爱自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让单曲告诉他们,只要在马曹大战之时,他们可以倒向马家,那徐州一代,绝对只会有他糜家这一商号!”马超终于开口,说出这个折衷的方案,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需要马家商号以及归属马家商号之下的其他商行,放弃徐州一代的利润。
在商言商而说,这样的牺牲已经相当可观,可貂蝉听后只能微微苦笑:“夫君,行不通的,你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更何况,从情理上而言,他们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
收起这抹苦笑,貂蝉最终还是向这个无情的乱世妥协。即便这个乱世对男女之间的不公平就是一根刺,一根带着倒钩、刺得她心痛无比的刺。但她只能用女人特有的忍耐,使劲将那根刺按进肉里,彻底埋起来,让它跟肉长成一体。如此一来,那根刺也就不存在了。
她这样欺骗自己,所以,她开口道:“夫君,你还是给糜家一个迎娶糜缳小姐的承诺吧,你对我们姐妹的情义,我们姐妹心领了。但你身为乱世诸侯,并不只是属于我们姐妹的男人,你也属于这个乱世,需要为天下苍生黎庶负责。在你还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时,你只能顺应它的规则……”
马超无言,此刻的他,只看着貂蝉那如新月清辉一样的幽冷,却看不出她神情间是喜是悲,仿佛始终从容淡定,甘之如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貂蝉都有一层朦胧,一种他看不懂的付出和无私。
此时的她,一袭毫无装饰的轻衣,竟显得柔媚可人,不可方物。然而如此的娇美,她的气质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云端之上的清幽和悠远,让马超感觉到了一种触手可及又难以割舍的心痛。
那种痛,是一而再、再而三挥霍后的怜惜!
所以,他起身,紧紧抱住貂蝉,感受道貂蝉真实的存在,用心在貂蝉耳边轻轻诉说:“蝉儿,又苦了你了……”
“夫君,你将魏郡的甄小姐也一同娶过门吧。马家的商业,需要成为一个整体。”貂蝉开口,却是呜咽之声。随后,她第一次在马超肩头垂泪……
两人的心,都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