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夏信风被指为“保皇派”。
开群众大会突然有人喊:“揪出走资派李儒礼,打倒地主崽李儒礼!” 随后有人不断批判李儒礼。
夏信风站起来对着李儒礼说:“我觉得老李工作没做错,都是为了所里的科研工作”。
后来,夏信风干部档案身份给撤销了。夏信风的心一直是空空荡荡的落寞惆怅。一九七九年春夏信风和单位的人事干部到组织部申诉。碰壁。夏信风索性不去了。人事科长跑了多趟,回来说还是没办下来组织部长还压着。夏信风堵心,耿耿于怀。
1978年冤假错案一大堆,何源案头放着一尺高的卷宗,旁边的大柜子也堆满案子。何源看不惯夏信风头发大蜡,皮鞋锃亮,带些清高的小资产阶级做派,档案里记载他的前妻是大地主。所以有意把夏信风这个普通干部的小案宗压一压,搁一边缓缓,大案要案优先办理。
七九年冬日暖阳的一个星期天,夏信风的人事科长任志德偕同夫人刘素芳揣着组织部恢复他干部身份的通知到夏信风家来,夏信风打开公函的那一霎那潸然泪下,把通知看了一遍又一遍,哽咽着嘱咐夏林韵母亲:“杀鸡宰鹅好好犒劳老任。”
一家人欢天喜地忙里忙外。
席间,夏信风夹菜让酒:“老任,要不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办得下来!” 夏信风激动的眼眶噙着泪水。
人事科长任志德说:“是局长找了市委书记优先办理,好不容易才办下来的。”
夏信风把老干部资格的局长当偶像,说到任志德的名字,眼里闪着崇敬的目光。
不久,夏信风从郊区调回城里,单位分配了联排别墅一样的新房屋。李端秀找人打听他们家的详细情况。得知她母亲出身贫农,入了党,年年先进。
张春英在单位要争先进,夏林韵6岁开始做饭,从小到大所有家务都压在夏林韵身上,洗衣做饭挑水。 夏林韵61年出生,天生的气血不足,反映慢。
老二夏华菁,小夏林韵三岁,聪明麻利,学习好,自己顾自己少管闲事,学习优异。通常家里的老二都是头脑灵活的,上面有老大顶着,所以可以放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老三夏泊舟,比老二小两岁,聪明能干,学习优秀,做班长,在外好打不平。
老四夏诗白,比老三小一岁半,漂亮,嘴巴会说。张春英溺爱最小,诗白有恃无恐,调皮捣蛋。
憨实的老大夏林韵在家像是边缘人,谦虚谨慎把家务做好,力争得到母亲的赞赏和肯定。但是她很失望,张春英从来没有表扬过鼓励过,反而吹毛求疵打击她的自信。一天到晚,有事没事表扬 “无柄茶壶得以把嘴” 的夏诗白,下班回来对着夏诗白“宝贝宝贝”地喊,夏诗白越发得意。
“蠢死了!摘个豆角都慢吞吞的,死开!等你妹妹干!”张春英大声责骂夏林韵,老二老三老四马上跟班,手指也一齐指向夏林韵,像三把利剑。
老二老三,不用两分钟搞定。
“你看你妹妹就是比你聪明。” 张春英啧啧称道:“折的多好,长短一样!”
夏林韵无地自容,她也羡慕妹妹的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但她根本想不出词来说什么,所以只好呆头呆脑接受“愚憨”的定位。 张春英在糖烟酒公司做售货员兼柜长,每天一早搬运货物,一大麻袋白砂糖200斤重,两女人抬;一箱24支装白酒二三十斤一个人捧,100支一箱的汽水一人搬动,特别节假日上货、下架忙得直不起腰来。她出身好,工作积极,年年得先进成了惯性。
在公司年终大会,台上喊先进分子的名字:“张春英……”小合不拢嘴上台领奖。一年没得奖周身不舒服,回家抹眼泪。
她管理家庭的办法是:家务活让老实的干,精明的必要时打下手,小的拿来宝贝哄她开心。老大老实木讷,三句压不出个屁来,笨手蠢脚。最闹心的是不但样子像她爸,连性格也像老夏那样直,不会转弯,不会来事,固执,不跟风,以后肯定没出息的。
夏林韵把菜碟放在饭桌的中央,把饭盛好,然后每个饭碗旁边摆一双筷子,一家人陆续起筷。夏林韵的吃饭速度最慢,还没吃两口,张春英就把碗伸给夏林韵,夏林韵赶紧放下碗帮张春英盛饭,张春英就是要享受这种皇太后的待遇。夏林韵觉得她妈不想贫农像电影里的地主婆。
还没等夏林韵再吃两口,夏诗白又伸碗给夏林韵,夏林韵不理她。
“妈妈,你看‘大番薯’不给我装饭!”夏诗白撒娇道。
”给妹妹装饭!“眼睛犀利地刮着夏林韵。
“凭什么要我装,她都读一年级了!”夏林韵反驳。
”你不装就别吃饭了!“张春英一个耳光拍过去,张春英一个耳光拍过去,夏林韵红着脸拿过夏诗白递过的碗。
夏诗白依偎在在张春英的怀里:“妈妈,我大了买好多好多罐头给你吃……”夏林韵在心嗤笑:这么懒,自己都养不饱自己,吹吧!
张春英哈哈大笑:”乖乖,值得妈妈疼,妈妈指望你养妈妈了。“
老二老三见状,赶紧表忠心:”我也养你。“张春英笑得更灿烂了。
夏林韵撑开眼睑窥视他们:太假了!
夏信风回来,扫地抹桌子,温和地对张春英说:“老大写字有天赋,给多点时间她培养专长好不好,春英。” 张春英眼睛一刮丈夫:“哼!写字能当饭吃噢?!洗衣做饭好才是正道,看你就惯着她吧,什么都不用干,以后成废人,她越不会干,就越要她干!懂吧!?”
“看你成天写字能写出钱来!?买宣纸买墨水都买穷了家。”她的嫉妒折射在女儿身上,丈夫关注谁,她就打击谁。
女人和丈夫是对立统一的。女人喜欢被哄,老公也好儿女也好,谁会哄,她就偏袒谁。女人最不喜欢笨拙,长相不出色的儿女。
夏信风从口袋掏出饼干,给夏林韵让她分给妹妹,夏林韵数了数一共15块,三个妹妹每人四块,自己留三块。夏诗白很快吃完,找老三要,老三手里剩一块给诗白一把夺过,放进嘴巴,她又盯上老二,老二平时节省,有东西留着慢慢啖,手里留有两块。夏诗白的目光贪婪地射向了她,她警觉起来,诗白向她伸手那一霎那把两块饼干同时塞进嘴巴。
诗白又求救张春英,连忙出来责怪老三,老三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像鸭子咽糠一样:”没有了……没有了……“
老大主动把她剩余的两块捐出来。老四发出胜利的笑声。
夏信风无论如何压抑,只要听到孩子的笑声,铺开宣纸,提笔饱蘸墨汁,啥烦恼都飘到九霄云外了。他的烦恼从不和家人提起,回家总是乐呵呵的,对孩子一视同仁地爱,把每月工资全额上交张春英。夏林韵也看不出父亲有何烦恼,单位每一任领导都依重他,他的群众关系,大家也尊重他,单位的女人每次见都亲昵的招呼她,还说说她小时候的趣事。直到落实政策的那天夏林韵才知道父亲把他的干部身份看得天大,为这事烦恼了十几年。
张春英觉得老公没得靠,要想过好生活只能靠自己。同乡“屎坑雀”拿着全钢的“上海”表到柜台示意张春英到一边,掏出手表,俩人唧唧咕咕……“屎坑雀”的老公是百货公司采购员,能搞得到紧俏商品。
张春英宝贝地用手指抹了抹表面,再把手表放到耳朵听:“真好!多谢你哦,等一下我倒银行把钱去给你噢。”脸上笑成菊花。
“不急。我让你留的‘大前门’过滤嘴有没有?” “屎坑雀”低声问。
张春英转身走进橱柜拿出报纸包好的一条烟,递给“屎坑雀”。
“阿英,你跟卖布的熟不熟?”张春英问。
“熟,我打饭时把肉颠多一下,就很熟了。”
“我想买块‘的确凉’花布给老大,‘的确凉’耐穿,老大穿小了老二、老三,轮到老四也没有穿烂。” 张春英带笑。
“好,我问问。”
她们就这样物物交换。
夏林韵对新衣服没有兴趣,只希望母亲对自己好些,妹妹能尊重自己。
过年前,张春英给每个孩子缝纫一件新衣服,孩子光鲜出去她脸上有光。她把缝纫好的衣服套在夏林韵身上,夏林韵不情愿地说:“我不要,新衣服硌身,做事不方便。”
张春英:“你敢不穿!”硬是塞进她的胳膊。张春英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再端详夏林韵,也不是太丑。当初她就是看重夏信风的靓仔和风流倜傥。
(四)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