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迎高考茵出世时
七七年底,恢复高考。夏林韵白天吃力地完成十个1米×1米的树窿。别人干完走了,她和吴茵还在吭哧吭哧地挖,直到天黑,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
吴茵单薄得穿棉袄以为她穿单衣的瘦,尖尖的脸、直鼻梁、眼睛有神、下嘴唇比上嘴唇稍微厚些,白净的脸上有几点雀斑。她和夏林韵同岁也是1961年出生,也是家里的老大,性格和夏林韵相像,不多事,不惹事还有就是也一样劳动落后。但吴茵有一点好,别人怎么骂她她也听不见,心很大。气血不足的人你想她强悍也强悍不来。
她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瘦瘦的是银行小职员。她母亲坐月子用圆脸在她的小脸上摩挲了一下,再打开襁褓抱她喂奶,不小心把奶水撒入她耳朵:“弊了,弊了奶水进了茵茵耳朵。”
“赶紧侧过一边的耳子!”茵茵奶奶大声地说。
茵茵奶奶精瘦的身子跑了过来,一把抱过茵茵。
第二天茵茵发高烧,母亲看这怀里的茵茵皮包骨奄奄一息,对父亲埋怨说:“坐月子你连姜都不给我吃,鸡更不用想了,这孩子能养活吗,我几天没见米,番薯,我的奶水也断了?!”
她父亲脸色凝重,来回在屋里走:“现在正饥荒,昨天我去粮店,那都没米卖了。哎,去哪里弄吃的呢怎么好呢。
第三天,看茵茵不会动了,不会吃奶了,母亲哎的一声,放弃她。她奶奶见状,抱着她,拉上儿子飞快地坐车上医院。
茵茵到医院,医生检查告诉他们:“孩子得了中耳炎,要打吊针。”
茵茵得救了,但听力只有20%。 后来陆陆续续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来到人间,吴茵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母亲连话也懒得跟她说,费劲。当她透明不存在,只有支使她的妹妹和弟弟大声呵斥她。
放学,妹妹:“聋耳茵,快点装饭!我们饿了!”她奶奶大声呵斥妹妹:“你有没有家教的,这样称呼姐姐?!”
猴一样的弟弟用手抓桌面上肉:“聋耳茵!帮我装汤。”
奶奶用筷子一敲他的手:“看你没大没小!”
在学校她也受到欺侮,每当委屈,她就倒在奶奶的怀里。她默默地用功学习,好在老师每次安排她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她看老师的嘴型,认真记笔记,回家复习预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夏林韵去她家,只有她奶奶热情,夏林韵喊:“吴叔好!”
她父亲微笑道:“好!”
夏林韵见她母亲:“阿姨好!”
当没看见夏林韵不搭理。
吴茵的妹妹和弟弟一直跟着母亲也不搭理夏林韵。
夏林韵思忖:没见过她母亲和她奶奶说话,难道婆媳矛盾,婆媳同一屋檐总用牙齿印的,家庭一般有派性,关键看男人靠在那一边,她妈妈也难。
吴茵:“林韵不要在意,平时他们就这样。”
“茵茵,没事,我家也差不多。”
张春英可不这样,爱面子,每次夏林韵的同学来非常的热情,她的妹妹也跟着热情。她从来没受到家庭的气。他们家没有派性,都听她的。
寒风中,夏林韵和吴茵点着忽明忽暗的煤油灯,把床铺满纸当桌。困得不行,冷水洗脸。 夏林韵和刘黎打了饭从饭堂出来,穿中山装,头发花白、国字脸、目光炯炯的农场支书李厚云在场部门口向她俩招手:“你们俩回去告诉知青们:第一年高考,考生放假14天!”
夏林韵和刘黎高兴得跑着回去,夏林韵:“李书记,李萍也也考吧,她的成绩不错的呀。”
“当然考呀,响应党的号召重在参与。”李萍是夏林韵的同桌,现在在其他点做知青。
刘黎这“小喇叭”没两下两幢宿舍都知道了。引得原来不想参考的同学纷纷报名,收拾东西回家。宿舍空空如也。
夏林韵和吴茵想来想去:要是考师范分配到乡镇怎么办?报医,每天看着痛苦的病人自己也不开心,大不了以后做售货员,做柜员好过。其实做老师和医生是积福积德的事情,当时她们没那觉悟。
她们看到学校人山人海的考前动员,觉得渺茫。她俩直接报“中大”,不行拉倒,条条大路通罗马!考完,夏林韵和吴茵觉得自己没戏。七七年广东的作文题目是《大治之年气象新》。 这一年,刘之鱼却觉得自己考得非常有把握。 七八年春节,丘金釜提议去南华寺拜佛。 丘金釜点了三支香,跪地用潮州话:“求佛赐我回城挣大钱,一家平安大吉!菩萨保佑我和心仪的女仔结好……”
梁天鸿虔诚地:“保佑我能顺利过香港!” 最后轮到刘之鱼,他点六支香,向六祖磕了三响个头,念念叨叨:“六祖保佑我如愿考进‘中大’……” 等待——折磨、煎熬,全农场最小,白白瘦瘦豆芽一样的刘之鱼每天不安地伸张脖子盼望《取录通知书》。
刘之鱼晃晃荡荡挑着两桶大粪,来来回回从山脚爬到山顶,把粪水倾倒在树头。最后一担,累得踉踉跄跄,脚一软,桶给摔了,粪水甩了一裤腿。傍晚带着一身臭气,深一脚浅一脚,有气无力返回宿舍,沮丧反扒在床上迷迷糊糊……
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喊:“刘之鱼!刘之鱼!你的取录通知书到了!”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刘之鱼被“中大”取录。大家纳闷,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小男生,怎么就是定时炸弹呢……
刘黎对华琴窃窃私语:“你知道不知道这神童的奶奶原是上海资本家的大小姐,解放前夕远到这里、隐姓埋名、与娘家失联。好在刘之鱼爷爷是永安百货公司店员出身,才能庇佑。”
夏林韵看见她们叽叽咕咕,也凑了上来:“
“他小奶奶对他严得很,WG门外热闹武斗,我们搞出去看,他奶奶却关门窗督促他读书写字。”
夏林韵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黄挽霞父亲是局长和他父亲一个单位的,黄挽霞偷看他爸爸放在桌面的档案,知道他们家的底细。”
华琴说:“他在宿舍滔滔不绝:一下讲《三国》《水浒》,一下《西厢》《红楼》《桃花扇》《三言二拍》,一下抛谜语、出题目让人猜,等一下又是大道理。”
刘黎:“你怎么知道他在宿舍讲这些,难不成你和他拍拖!?”说完大笑。
华琴笑着拍打刘藜:“你神经‘黐线’!我们宿舍和他们隔壁。”
夜晚万籁寂静,“小豆芽”开始讲古讲经,宿舍的丘金釜和几个大男生凝视他的小嘴巴,也还服了他的学识见识、聪明智慧……
住隔壁的华琴和几个女生屏息悄悄听他说话。 “破四旧”,刘之鱼奶奶时把旧小说藏在阁楼坚壁起来,形势好转再一本一本地悄悄掏出给他。
七七年“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余十年的考生一哄而上。老三届的经验和技术比他们高,我们这个普通中学一个年级的高考通过概率只有千分之几。能过高考的刘之鱼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上初中时劳动,黄挽霞撑着锄头柄对刘藜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我爸爸拿回来的档案看见:华琴父亲是‘中专’。”
“哦,‘中专’什么意思?” 停手中的活,撑着锄头柄刘藜问。
“你不知道哦,中等专政的意思哦。” 黄挽霞答道。
刘藜吸一口冷气。
刘藜和华琴都喜欢“达式常”,俩人明争暗斗。原来俩是手拉手的金兰好姐妹,因“达式常”掰了。连招呼都不打,成了陌路人。
“达式常”开始对华琴好感,双方递过纸条,后来他对刘藜钟情。
华琴也是美人一个,粉红色的的确良花衣服,灰色的的确良裤子。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脸,但大笑稍有牙床露出。性格开朗。
华琴对他俩视而不见,心里愤愤的,一直耿耿于怀。
吕玫,面白唇红,圆圆的脸,浓密的弯眉下墨瞳幽深,像阿诗玛的美。她成熟、稳重、文雅、做事周全,是团支部宣传委员兼做总务。
健壮的范曙光,壮实、爽朗,方脸布满青春痘,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他对吕玫仰慕,大胆追求,每次饭堂抬米不请自到:“吕玫,有重活粗活通知我!”“好,让你好好改造世界观。” 吕玫说到。
丘金釜也暗恋吕玫,也主动请缨:“我也去!”。
俩一运气,很利索地把一大麻包的大米从船上扛上岸。
他们对吕玫的钟情,吕玫装傻,坦然处之。
吕玫外衣忘在船上,范曙光马上揽在胳膊,嗅着衣服的芬芳。
夏林韵:“范曙光把吕玫衣服给我带回去。”
范曙光用手指竖着嘴唇对田园“嘘……”的一声,坚持自己揽吕玫衣服上岸。
过来老半天才把衣服递给吕玫怪嗔:“吕玫你真是马大哈,衣服给忘记在船上了。”
“多谢你啊。”结果衣服。 回到宿舍,吕玫在外衣口袋触到厚厚的东西,抽出一看,是落款“内详”的黄皮信封,展开信纸: 吕玫: 我们来自四海五湖,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第一次见你,你的身影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希望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内附一张范曙光大二寸标准照,背书“送给吕玫,革命战友:范曙光” 吕玫把信撕了,照片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束之高阁。 有人对吕玫说范曙光追你追得很狠呢。吕玫嗤之以鼻嘟哝:“不可能。” 夏林韵很是钦佩范曙光追求爱情的勇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梁天鸿回家休息,回来老说阿诗玛的话题。瘦小的吴小辉问:“阿诗玛是什么?”
“是一个无敌美女” 梁天鸿答道。
梁天鸿再撇撇吴小辉:“你定力不足,最好不要看,不然晚上你睡不着,你还没女朋友,看了阿诗玛后你会觉得所有的女仔都像猪八戒他妹妹不想结婚就糟糕了,你妈锤死你!” 梁天鸿嘿嘿地笑。
“你也还没有女朋友吗,干嘛你可以看?” 秀气的陈小伟也凑过来说。
“我什么没见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用书敲了一陈小伟。
食堂每人每月半斤猪肉、四两食油,几乎是不见油星的青菜伴白饭。瘦小的吴小辉斋得眼睛发绿,见客家男人从屋里端出卧有鸡蛋的饭盘,蹲在球场边,敲着筷子吆喝:“开饭啦!”
对盘中清寡羞涩吴小辉是显摆,吴小辉眼金金地吞口水……
渔民的厨房隔三差五飘出鱼香,吴小辉跟梁天鸿说:“立刻把自己嫁到渔民家里倒插门,算了。” “你小子嘴巴馋,以后怎么讨老婆!?”
俩仨月才能放假回家的吴小辉,把浮油的芥菜粥囫囵一锅。他母亲在食品公司门店卖肉,开饭时母亲端出一大钵肉:“小辉,吃!”
姐姐看他的吃相:“‘鬼抢斋’啊?”把肉夹到他的碗尽着他吃。吴小辉不论肥瘦大块就来,不吃得打冷颤决不放筷子。把肚子吃得溜圆,躺下呼呼大睡。家真好,皇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