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通了徐大化,哪怕对方只是一纸手书,并没有任何正式印信,但是也算不错了。
这种官僚若非迫于形势,恐怕是半点风险也不肯冒的。
冯紫英估计对方也是被牛继宗如果真的带兵入京这种可能性给吓住了。
相比牛继宗带兵入京和让尤世功领军西进这点儿风险,徐大化最终还是妥协了。
巩华城也好,清河店也好,都是蓟镇驻防之地,让蓟镇总兵率军进驻算不上什么逾越之举。
都说了这是事急从权之举,就算日后追究其责任来,顶多也就是说他这个兵部左侍郎在没有知会兵部尚书的情形下,有些擅作主张罢了。
可有冯紫英署名作保,张怀昌这个辽东人出身的尚书多少也要给冯紫英这个北地青年士子领袖几分薄面的,就算是有些差池,也能担待起来。
而且徐大化也知道张怀昌对冯紫英印象颇好,再加上冯唐在辽东的表现颇让张怀昌这个辽东人满意,这层关系在,徐大化才敢冒这点儿风险。。
解决了徐大化的问题,忠顺王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顺义,但冯紫英没有让忠顺王一人去,而是让吴耀青带了一个人一起随同前去。
表面上是让吴耀青他们护送忠顺王,以免不测,实际上也是让吴耀青给尤世功交待一些情况,包括不必让忠顺王知晓的。
甚至也会有一些冒险的举措。
冯紫英也要试探一下尤世功是否敢冒这个险,或者说自己对对方的影响力有多大。
尤世功虽然是自己老爹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对方却能主动和永隆帝搭上关系,说明对方也是不甘于只是当一介总兵的,也还是想要学着自己老爹一般,奔着总督去的。
富贵险中求,既然在总兵位置上都还想再上一层楼,那么单单是靠打几场寻常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那得拿出点儿像样的成绩出来。
这一次就是机会,就看尤世功敢不敢了。
忠惠王和忠顺王一走, 冯紫英反而清闲下来了。
龙禁尉和神枢营还在调查行刺的情况, 一直到天色黑尽,冯紫英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整个行宫都笼罩在一层阴霾中,压抑憋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永隆帝依然昏迷不醒, 两名御医已经坐卧不安, 但是却又无能为力,甚至不敢再轻易开药。
即便是开药也无用, 现在永隆帝双目紧闭, 面如淡金,就算是有药, 也根本无法让其服用。
龙禁尉那边的调查也还没有结果。
这种事情调查原本就是一个遥遥无期的过程,既不敢轻易肯定, 也不能轻易否定。
所以很多线索迹象都只能慢慢的调查, 一一核实, 确定或者排除,最终汇聚到一起, 拿出一个大体结果来, 而且多半还不能让每个人都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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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隆帝遇刺昏迷的消息有如一场地龙翻身般的震荡, 迅速扩散到京师城,并且由京师城向整个大周乃至境外传播开来。
消息内容是两个, 一是遇刺,二是昏迷。
遇刺这种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朝间出现过了。
以往有遇刺, 不过是地方官员,或者军中将领,上升到朝官这一层面都鲜有一见了。
毕竟刺杀某个朝官意义不大,基本上每个朝官背后都是一座山头, 刺杀了一人并不能消灭这座山头, 反而会激起这座山头的人同仇敌忾,所以谋划刺杀的人都会考虑到这样的利弊得失。
至于说地方官员和军中将领, 那多半是为利益或者恩怨,还上升不到让朝野侧目的地步。
对皇帝的刺杀,大周立国一来还是第一遭,所以震动才会如此之大。
虽然还不能确定究竟谁是幕后黑手, 但是龙禁尉那里很快就能迅速罗列出最有可能的几个方向。
恩怨情仇也好, 利益也好,无外乎就是那几样,谁能得益最大,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当然如果能嫁祸于所谓最大得益者, 也是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性相对较小,因为这一次最大得益者一旦得益,那得益就太大了,那是整个天下江山,没人愿意去做这样的嫁祸行动。
除了遇刺这个消息,更多的人还是关心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帝昏迷。
昏迷意味着什么?
本来皇帝身体这两年就每况愈下,这一次铁网山秋狝就是为了选储立储,可是储君尚未选出来,皇上却又昏迷不醒了,谁会在其中得益?
义忠亲王和寿王立即就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前者不用说,而后者是长子,对于文臣们来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规矩,但这个规矩却又在大周一直没怎么遵循,甚至在永隆帝本人身上就没有遵循,否则就该是义忠亲王当皇帝了。
如果在永隆帝就此昏迷再也不醒过来,那么在没有留下遗诏的情况下,寿王自然就能成为朝中文臣们理所当然拥戴的对象。
至于说永隆帝如何喜欢禄王和恭王,那是在永隆帝还在,能够发号司令,下达旨意的情况下,现在他昏迷无法视事,那就自然只能由朝中群臣来决定了。
而且寿王之母还是地位最尊崇的皇贵妃,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形同皇后,对于文臣们的决定自然会坚决支持。
此时的寿王张驰激动得全身发抖,在自家屋舍里紧握双拳,难以自抑。
虽然他名义上也被禁足,不允许离开自身居舍,但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直接成为储君和监国,甚至能一步登基成为大周立国以来的第六位皇帝,他全身就有一种漂浮虚空的感觉。
但他也同样清楚自己也面临着挑战。
虽然朝中诸公是倾向于自己,但这个倾向只是一种倾向,也并非对自己这个人有多么认可,而是因为自己的长子身份,这一点张驰心里很明白。
在他看来这是相当脆弱的,一旦五位阁臣中某一位两位态度发生变化,也许自己就有可能和皇位擦身而过,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好事,居然有刺客来谋刺父皇?
原本自己也不过是希望父皇突然身体状况变差,难以视事,自己可以借助朝中诸公的影响来搏一把监国的位置,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是大伯所为?这一点既让张驰感到心惊胆战,但是也让他内心充满忐忑和期望。
父皇再是喜欢张骕张骦,可张骕才十四岁,张骦才十岁,总不能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监国吧?朝中群臣也绝不会同意。
那只要自己坐上监国之位,机会就大多了,真正到了最后,只怕父皇也只能默认自己继承大宝之位。
可大伯这样做的目的呢?真的只是想要让自己身登大宝,对他放一马?
张驰再是幼稚,也不会相信这等话语,大伯一样对这个皇位存着觊觎之心。
想到了这一点,有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父皇不醒的情况下,如果说大伯提出要监国怎么办?
大伯在武勋里边很得支持,还有江南士绅也素来亲近大伯,这都是张驰所知晓的,而内阁中大臣除了齐永泰和李三才,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都是江南人士,万一大伯说动了这三位,让他们同意大伯监国,那一切就完了。
张驰还没有想到过大伯会有其他方式来介入,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争取所有一切能为自己摇旗呐喊的力量,让自己坐上监国之位。
为了这个监国乃至储君之位,自己冒了如此大的险,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决不能功亏一篑,更不能让别人来摘了桃子。
“来人,本王要去察看父皇病情。”想到这里,张驰再也坐不住,疾步出屋。
“殿下,奉廖大人之命,现在谁都不能出行。”军官为难地拦住张驰,但张驰清楚对方拦不住自己,廖骏雄更不敢。
“你去唤廖骏雄来,本王要去看望父皇,难道还有人要隔绝中外,欲行不轨么?”张驰这点儿急智还是有的,厉声道。
军官虽然不懂什么隔绝中外之意,但是欲行不轨的意思大概还是明白,只能脸色苍白地梗着脖子拦着,一边命令下边人立即去通知指挥使。
这内外行宫,南北两苑住的都是高官显贵皇室宗亲,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原本只是来保卫他们的安全,现在突然成为了戒严对象,这种反差让他们很是难以适应。
廖骏雄很快就赶了过来,看见是寿王殿下,他心里也是打了一个突。
忠惠王现在居然找不到踪影了,现在上三亲军是各自划定一块戒严,忠惠王也同意了这样的举措,这等戒严能对所有人施行么?
贵妃们要去看望皇上怎么办?皇子们呢?重臣们呢?
内阁诸公来了之后一切都可以交给她们,但他们来之前怎么处置?
内朝的公公们也是束手无策,本朝的内侍可不比前明,权力小得多,面对外朝的官员们,根本就没有底气。
现在就成了谁都不敢发号司令,谁都不敢承担责任,谁只要胆子大一些,脾气横一些,谁就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