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是这样担心的,大周不可能容忍这种局面太久,一旦北直隶这边被剿平,即便是我们能让林丹巴图尔和我们一起行动,儿臣还是担心察哈尔人未必能对大周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而且察哈尔人还有内喀尔喀人扯后腿,除非我们能说动内喀尔喀人。”
阿拜略作犹豫,还是很肯定地回答道。
“内喀尔喀人怎么可能说得动?”代善不以为然地插话:“宰赛那厮鼠目寸光,和大周勾结甚紧,得益良多,他不在后边给我们烧火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配合我们行动?”
“也未必。”安费扬古摇了摇头:“宰赛不是蠢人,他不会看不到大周对他刻意笼络的目的,真要等大周把我们给打垮了,难道还有他的好?”
“话不是那么说,只要察哈尔人还压着内喀尔喀人,内喀尔喀人就不会和我们合作,对他们来说,争夺草原霸主地位才是第一位的。”何和礼不赞同安费扬古的观点。
“好了,察哈尔人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有他们牵制固然好,没有也不影响大局,我们的重心还是在辽东,铁岭、沉阳,乃至自在州和广宁,这些才是我们的目标。”
努尔哈赤打断下边臣子们的争执,目光深沉。
“这两年我们卧薪尝胆,积蓄实力,就是要等这样一个机会,如阿拜所言,如果再等下去,等到大周内患荡平,那我们就会面临更大的压力,九连城镇江堡和凤凰城那边大周以毛文龙为首组建东江镇,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宽甸六堡看来他们也觉察到了失策,所以要想夺回来了,……”
毛文龙在九连城和凤凰城那边的小动作在座众人不是没有觉察,但是毛文龙很狡诈,把凤凰城到九连城那一线守得很严密,其新组建的军队有基本上都是来自山东和西北,海运而来,己方根本干预不了。
可一直放任毛文龙的东江镇壮大,那建州女真的后方就危险了。
宽甸六堡若是被大周夺回去,那赫图阿拉都不稳当了,后患无穷,这是建州女真绝不能允许的。
“永芳,此番找你来,你也明白意思,你觉得呢?”努尔哈赤把话题交给了李永芳。
“方才阿拜贝勒和几位大人所言都有一定道理,不过末将还是觉得,恐怕的确不敢等下去了,再等一旦白莲教被彻底剿平,那大周全副力量都会用来对付我们,察哈尔人是癣疥之疾,大周并不把其放在眼里,我们肯定会承受主要的攻击。”
李永芳慢条斯理地说着:“东江镇这边,我没太大的办法,毛文龙那一部自成体系,与赵率教他们格格不入,而且刘綎也调走了,末将在赵率教他们手下到也有些熟人,这一段时间也联络上了,他们中亦有不少愿意为大汗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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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努尔哈赤最看重的,没有李永芳这颗棋子牵引出来的无数暗子,安插在辽东镇里,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特别作用,努尔哈赤一样也没有多大把握。
“嗯,永芳,辛苦你了。”努尔哈赤这一句话可谓发自肺腑,情深意重。
“大汗言重了,永芳既然心属大金,自当为大金效力,大周看似庞然大物,然在辽东却多是尸位素餐之辈,吃空饷,喝兵血,贪暴不堪,畏敌如虎者比比皆是,这等肥田沃土本该有德者居之,大汗乃天命所属,理当拥有其地,……”
李永芳这一番话说得努尔哈赤全省上下无一不通透,宛如吃了人生果,所有毛孔都舒展开来,格外舒坦,看看自己这身边的臣僚和儿子们,哪一个能说得出这般话来?
要知道李永芳可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他是实打实的用功之臣,连续几战斗证明了其巨大作用。
“好,很好,日后孤若是能夺下辽东,永芳你居功至伟,孤绝不会忘记,定有厚赏。”
努尔哈赤捋须微笑,连连点头,看得周遭一干臣僚和代善之流都是艳羡不已。
大汗很少有这样明确赞赏和承诺的话语,即便是对自己最信任的臣僚也是如此,李永芳算是第一个获得此殊荣的。
“大汗厚爱,永芳铭记在心。”李永芳也大为感动。
“那永芳,察哈尔人那边我会去打招呼,他们包括土默特人那边素囊也一直跃跃欲试,我想这都是我们可以联络的,至于内喀尔喀人那边,我会遣人去和宰赛谈一谈,他就算是意图蒙古霸主地位,那也就不该拖着察哈尔人去和大周相互消耗,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坐观成败即可,……”
努尔哈赤语气一顿:“关键还是在辽东这边,我们不能拖到东江镇真的建立起来,现在毛文龙那点兵还不够看,刘綎走了,只剩下赵率教和杜松,还有祖氏兄弟稍微能打,我有意这一仗是东宁卫和自在州(辽阳),再不济,也要拿下沉阳中卫。”
在座众人都忍不住倒下一口凉气,上一仗打得如此惨烈,最后连铁岭卫都未能拿下,现在大汗居然提出要直扑东宁卫和沉阳中卫,这胃口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见众人都露出畏怯和凝重之色,努尔哈赤也能理解。
上一战给八旗都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家家户户几乎都戴孝,也引来了很多怨言。
但他同样知晓,一旦大周解决了北直隶白莲教之乱,建州女真局面会更难,失去了这个机会,也许建州女真以后就只能从攻势转为守势,而且只能寄希望于大周内部会不会有另外一场内乱了。
这种完全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味道不好受,努尔哈赤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所以他必须要发起这一战。
“我知道大家都在盘算,我们究竟有多大的取胜希望,或者说我们最终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们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时候,容易么?比现在轻松么?但我们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你们都清楚现在我们大周的局面,拖下去,坐吃山空,最后等到大周把一切内忧外患解决完了再来打我们,我们的结局会是如何?不问可知。”
“所以我们只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就是要利用大周无暇分心的时候,再咬下一块肉来,只要我们夺下东宁卫和自在州,我们治下人口至少可以增加五十万,夺下沉阳中卫和铁岭卫,我们至少也可以增加二十万人口,或许这点人口对于大周来说无足挂齿,但是对我们来说,这二三十万人口的滋养,三五年后我们就能有吞并整个辽东的底气!“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在蛊惑人心上边还是很有一套的,几个重臣和代善、莽古尔泰之流都是跃跃欲试,意欲在这一战中夺下大功。
拿下沉阳起码能增加二十万军民,拿下辽阳,基本上整个辽东镇的精华就被建州女真给吞下了,五十万人口也不是虚言,整个辽东只剩下辽西广宁那一片了,但那时候辽西就完完全全是出于守势和劣势,几无反攻之力了。
但努尔哈赤内心是清楚的,夺下辽阳不现实,涉及到还有辽南和东江镇这样一大块侧翼可能遭遇的威胁,但是夺下沉阳,他觉得是有把握的,尤其是李永芳给了自己几份密折,详细讲述了他在沉阳这一线秘密活动的情况。
在抚顺堡和抚顺关屡遭建州军突破之后,赵率教加强了从抚顺关到柴河堡这一线的防御,防止建州军从这一线突破直插汎河所后路。
同时在抚顺关以南的诸如鸦鹘关和苇子谷,以及东州堡、马根单堡、散羊峪堡和清河堡这一线也增加了兵力,只是相对北线略微少一些,因为建州军从这里突破,一来距离辽阳东宁卫已经不远,二来这一片开阔地还有威宁营驻扎在这里,足足有一万五千大军驻扎于此。
赵率教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建州女真敢这么疯狂从这里直接向辽阳发起进攻,就算是能突破这一段路数百里,威宁营驻扎有重兵,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李永芳的密折中谈到了,他已经买通了多名武将,比如散羊峪堡守备金玉和,清河堡守备石廷柱、石天柱、石国柱三兄弟态度还在犹豫中,但是最为关键的他打通了鸦鹘关的参将孙德功这道关卡,这可以说是最重要一个突破。
一旦鸦鹘关打开,清河堡和散羊峪堡就彻底敞开,建州军可以长驱直入直逼威宁营,也可以径直调头向北,直扑奉集堡、白塔铺、虎皮驿,截断沉阳中卫的后路。
奉集堡是沉阳中卫后方最重要的补给站,而白塔铺则是沉阳中卫通往辽阳东宁卫的咽喉要道,虎皮驿则是沉阳中卫与辽阳东宁卫之间的物资中转站。
这三地几无法防护之力,只要突破清河堡和散羊峪堡,整个沉阳中卫的后方就大门洞开,任取任予了,而清河堡和散羊峪堡守将都已经在掌握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