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到拙园时,朱平珏已等在院门,红色宫灯照在他微笑的俊脸上,他伸手在斗篷外比了个手势,呼啸而过的寒风里响起了一声猫呼噜声,暖轿停下,秋冀阳先下了轿,回身扶着小小下轿,小小耳尖听到了那声猫呼噜,抬头对哥哥笑道:“天冷,竟然还有猫儿在外头晃荡”
朱平珏笑容可掬的对她言:“跟你借人,一会儿还你。”他指着秋冀阳。
小小看了秋冀阳莫可奈何的脸,又看看朱平珏,“不能太久,方才已经坐一晚上,冀阳哥哥需要休息。”
“知道,一会儿我亲自把人还回去。”
小小便让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回去东跨院,朱平珏则与秋冀阳进了设在拙园二进东厢房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太多书,一般来说,他早该搬外院住去,只不过他甚少回京城,老宝亲王夫妻也不在宝亲王府长住,于是就没在外院另外开院,如果他是自行返京面圣交差,就会是住到他自己置的产业去,他惯用的、惯看的全在那宅子里。
拙园里头的书房不大,家具也不多,一进门最显眼就就是那张黄梨木大书案,靠墙的书架上放的不是书,而是放了些珍玩,书房没有扑鼻的笔墨香,案旁的几上虽设有香瓶三事,却没有燃香,落地的大花瓶里放的是一卷卷的图卷,高几上放着两盆造景的盆栽,苍劲的松树立于危石上,一左一右相映成趣。
“大师兄没让她们熏香?”
“不用,去,让人送橘子来。”他吩咐小厮去取,然后转头对秋冀阳道:“一会儿拿橘皮烘干,就有果香。”
朱平珏坐在书案后,秋冀阳则坐地上的太师椅。“大师兄找我过来有何事?”
“我想让你派人去查一查苏家。”
“苏家?他们都已经……”
“今天仪风院那个元嬷嬷跑来闹,你知道吧”
“知道。”
“苏家都破落到京郊去了,可是元嬷嬷却还有胆子跑来我这儿闹。”以往元嬷嬷可没胆子敢到他面前张狂,今天却难得的自己亲自上阵。
秋冀阳看着两个丫鬟送茶上来,觉得有些讶异,抬头看了朱平珏一眼,朱平珏没好气的瞪他,待两个丫鬟退下之后,他唤来小厮把门守住,不许人靠近,才无奈的对秋冀阳说:“因为你和小小住我这儿,总不能都是小厮满院子跑吧再说小小身边也有丫鬟侍候,所以祖母就拨了些丫鬟进来。”
朱平珏就算再怎么不喜,也不能拿妹妹的名声开玩笑,而且这会儿,秋冀阳的父母都在宝亲王府做客,总得顾着妹妹、妹婿的脸面。
“我让人立刻去查。”
“大总管跟我提了一下,苏家搬到京郊去住之后,苏千远来过府里几次,我们不在,他又是那女人的兄长,大总管不好做主拦着不让他进。”朱平珏很闷,觉得胸中那口闷气还未散尽。
“皇帝赏了公主府给朱明珠?那她不从宝亲王府出嫁?”
“应该是。说到这个,她今天竟然没有到二门去迎接我们,一整日也没上正房去给两位老人家请安。”
“不是说她侍疾,不去请安是怕过了病气给两位老人家。”秋冀阳头也没抬的掀着杯盖,慢慢的拨着茶叶。
“哼她们母女两个只会说好听话,我告诉你,她心里肯定怨着祖父,为何没等她一同出门,让她们母女白跑宁州一趟。”
“岳父已经跟祖父说了?”
“说了,祖父还将圣旨请出来看,你说,宫里是不是早知道了?”
“岳父他们当初是当局者迷,皇帝旁观者清,也许真是早就晓得了。”所以在封朱明珠的旨意时,特意注明是苏氏女。
“我以为祖父回来,会想见她,没想到她没去请安,祖父也没说什么……”
老亲王妃原就对苏千灵母女不热络,他们夫妻移居别庄,宝亲王妃甚少过访,她刚进门时,是老亲王妃发话不用苏千灵到她跟前晨昏定省,但迁居别庄之后,身为媳妇的苏千灵,应该要自发一些,常去走动吧就算去了,老亲王妃不见她,也能理直气壮的说,去了,是婆婆不见我,可惜,苏千灵偏是个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她是根本不去别庄请安,甚至老宝亲王他们回来,她也是等人来请,才会去请安。
老宝亲王已知朱明珠不是自家的血脉,却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让朱平珏很好奇,不过他又不能拉着祖父追问,只能从旁观察。
“让人多注意祖父,我怕他把这件事憋在心里,毕竟年事已高,万一憋出病可就不好。”秋冀阳道。
“我知道。祖父疼朱明珠,知道她不是咱们家的血脉,却没有动怒发火,实在有违他的性子。”朱平珏皱着眉头,指着桌案上一迭名册道:“这是宝亲王府的花名册。”
秋冀阳放下手中的茶盏,“你让我来看花名册做什么?”
“你看看当初安插到苏家,让人挑进来的人还剩几个。”
“不用看了,我安插进去的,一个不落的全留下来。”
朱平珏瞪他。“你怎么知道?”
“你当凤阁是吃闲饭的?”秋冀阳失笑。“大师兄的人只留下一个,其它的都让人借口不称职、不安份给踢出去。”
朱平珏神色不善的道:“你早知道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得了,我安插进去的人,难道你就用不得?”
“那倒也是。”话虽如此,自己的眼光不如人,还是让朱平珏颇为不悦。
秋冀阳笑道:“宁州那边传消息回来,大师兄想知道吗?”
“宁州?你传消息过去给我外祖父母了?”
“那是自然。岳母是他们二老的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孩子,这种事怎么能瞒着他们二老?所以岳父早让我传了消息去宁州。”
朱平珏点头。“倒是我疏忽了。”
“大师兄还有其它的事吗?”
“你不是说宁州传了消息过来?”朱平珏有些不自在,俊脸上的绯红可疑的不减反增。
“哪这是宁州送过来的,你看吧如果有需要凤阁送信,直管来找我。”秋冀阳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朱平珏。“我会算你便宜点。”
朱平珏接过手,有些期待也有些兴奋,见秋冀阳还站在案前,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他忍不住出言赶他。“知道了,你真是钻到钱缝里去了。”
“小弟不才,为了要养家活口还望大师兄多多襄助。”
“呿”朱平珏啐他,秋冀阳朗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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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心园里,朱明珠整晚坐立不安,丫鬟们垂手而立静侍一侧,朱明珠眯了眼,冷眼扫过众大小丫鬟,芙莲几个见她心情不好,会上前劝解一二,可这些宫里来的,只是静立在侧,没问她们话,连口都不开,就是闷葫芦。
朱明珠暗恼于心,却不知道宫里出来的,自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初来户到,宝亲王府里的水多深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贸然插手,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皇上要的是将自己人安插进嘉南公主身边,随着去白黎族,皇后指派她们,明面上的工作是侍候好嘉南公主,实际上要她们做的却是拉拢白黎族族长,将根扎进白黎族里,若是她们之中有人能得了族长欢心,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的富贵就指日可待。
因此她们虽是以宫女身份来到朱明珠身边,但一个个却是花容月貌丝毫不逊于朱明珠,若非服装首饰的差异,朱明珠还没有那个气势能镇住这群婀娜多姿、风采各异的美丫鬟。
朱明珠自己也明白,面对着她们,她总是感觉底气不足,尤其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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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想知道秋冀阳的事,又怕让人窥见心事,真是左右为难。
大丫鬟们静默不动,原就在怡心园中侍候的小丫鬟们,时间一长还是撑不住,开始左顾右盼,你朝我挤挤眼,我朝你扁扁嘴,大丫鬟见了闷声不吭视若无睹,小丫鬟们见状一喜,动作开始多了起来,直到一个中年圆胖的嬷嬷进来。
她跟朱明珠请了安,“大郡主夜了,该歇了。”顺势瞄了几个大丫鬟一眼。“你们几个是怎么侍候大郡主的,怎么晚了也不知劝主子安歇?”
大丫鬟们迭声称是,朱明珠却暗舒口气。“朱嬷嬷也别怪她们了,是我心情不好,她们才不敢劝。”
“是。”朱嬷嬷恭敬的道。“老宝亲王他们今日回府,虽然您说了给亲王妃侍疾不便过去请安,不过明日一早还是去正房走一趟吧毕竟有亲家跟着回府,大郡主失礼传了出去可就不好。”
朱明珠点头,这位朱嬷嬷是母亲为了她将远嫁,请大舅父让人伢子找来,特意挑进府的,那次选了人进府来,之后因故母亲剔除了一些人,留下的几个人,难得的被宫里的嬷嬷给留了下来,这些人以朱嬷嬷为首,行事平和虽也不干涉太多,却与宫派的丫鬟大不相同。
也是是朱明珠心底排斥着远嫁,宫里来的丫鬟在在提醒着她这个事实,所以她对这些丫鬟劝解的话,总是听而未闻,而她们也绝,只说一次,绝不提第二遍,彷佛再劝会要她们小命一样。
“我要洗漱更衣,你们去准备吧”
“是。”大丫鬟们应诺领着小丫鬟们去准备,朱嬷嬷也跟着福礼要退下。
“朱嬷嬷留下,我有话问你。”朱明珠心一动,开口留下朱嬷嬷。
待众人退下后,朱明珠才开口问道:“朱嬷嬷进府有些时日,府里的人可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