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尚书省,留守府。
原来的尚书令的大堂,已经随着朝中一应重臣,跟着杨广出征辽东,而空置了,现在的这里,乃是东都留守樊子盖的办公之处,这位年过六十,却身材高大,鹰鼻狮口,枣红面皮的老者,嘴角微微上翘,不怒自威,堂下一阵木棍与皮肉亲密接触的声音一阵阵地传来,惊得在堂上书记的几十名青衣文官个个汗流颊背,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两个虎背熊腰的衙役跑上了堂,拱手道:“回堂尊的话,陈文略的四十大棍,已经打完,现在他已经昏死过去,还请堂尊定夺。”
樊子盖的嘴角勾了勾,面无表情地说道:“陈文略的家人来了没有?”
那衙役回道:“已经来了,正在府门外守候。”
樊子盖点了点头:“很好,陈文略身为文案,却懈怠本职,宿醉不醒,耽误办公长达二个时辰之久,本官处罚他,完全是按律而行,并非私怨,让陈文略的家人带他回去,准其半个月的假,罚俸三个月,半个月之后,若是再敢玩忽职守,必将加倍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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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一拱手,急匆匆地退下,樊子盖的虎目中冷芒一闪,环顾四周,沉声道:“诸位,我等都是朝廷命官,既食君禄,当忠君之事,为国分忧,想想至尊身居九五,仍亲率大军,远征辽东的苦寒之地,依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念于此,诸位就不感觉到痛心和感动吗?至尊是在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和百姓才去孤身犯险的,我辈又有何理由在后方懈怠呢?”讲到这里,樊子盖的眼中泪光闪闪,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了。
周围的书吏们纷纷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一个个跪倒在地,稽首磕头,号陶大哭的人也不在少数。
远处的大门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军人特有的皮靴踏地的声音。从远而来,在几十步外停住,伴随着激烈的争吵声:“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直闯留守公署大堂?”
而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剧烈的**声:“看不到我这背上的靠旗吗?前方军情如火,这可是八百里的急报。”
而另一个年长点的声音断然道:“就算你八百里急报,也得先搜身才行,不然若是有刺客,扮成传令兵的样子。过来行刺,那就是我们卫士的失职了,你可明白?”
樊子盖的心中一动,高声道:“堂下何人喧哗?”
刚才那个禀报过的衙役,又跑了回来,对着樊子盖一拱手:“启禀堂尊,有一个传令兵,说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要见堂尊,小的要按例对其搜身。他不愿意,是故争执到现在。”
樊子盖摇了摇头,说道:“军情如火,不可以常理度之,本官自有卫士保护,就算刺客,也难伤本官,快快带他过来见我。”
那衙役面露难色:“这,这不符合法度啊。”
樊子盖的脸色一沉:“前方军情紧急,容不得半刻拖延。你且带他上堂便是,就算他真是刺客,也与你无关。”
衙役咬了咬牙,转身欲走。樊子盖却突然说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那衙役回头拱手道:“小的姓黄,名君汉,乃是刑部的牢头,今天正好当值。”
樊子盖点了点头:“很好,黄牢头,本官记住你了。你忠于职守,值得嘉奖,一会儿你把那个传令兵带上时,也留在堂上,就当是护卫本官吧。”
黄君汉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意,一拱手,沉声道:“遵命。”
少顷,一个背插两面红旗,身高八尺,精明强干的军士给带上了前面,看模样看约二十六七岁,眉眼深陷,虽然穿着一副小兵的装束,可是却有一股将校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一副世家子的风范,连头,都是高高地昂着,而不是一般的小兵那样习惯性地半低。
樊子盖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两面红旗,意味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乃是最高等级的急报,他坐在大案之上,等到这传令兵走到堂下,才沉声问道:“你从何而来,有何紧急军情?”
这名传令兵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绢帛,他的脸满是汗水,把一块一块的泥土粘得到处都是,用风尘仆仆这个词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把这绢帛交到了黄君汉的手中,黄君汉本能地想要向上递,却犹豫了一下,警觉地看了传令兵一眼,停下了脚步。
樊子盖的眉头皱了皱:“黄牢头,你这又是何意?”
黄君汉的嘴角勾了勾:“小的久在牢狱中任职,听说有些贼人会在这些文书上下毒,既然是军报,应该有外封皮,再加火漆封印才是,可是这绢帛并无外封,又是如此潮湿,小心起见,小的应该先行查验才是。”
樊子盖微微一笑:“难为了你,居然有这般缜密的心思,也罢,你就先查验一下,再当堂诵读吧。对了,黄牢头,你可识字?”
黄君汉点了点头,说道:“小的幼时学过几年童学,文字可称粗通。”他说着,打开了绢帛,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急道:“河内郡急报,黎阳留守杨玄感,已经在昨晚谋反。”
“一夜之间,募得黎阳壮丁,船夫及民工万余,裹胁附近州郡守兵,已于今晨起兵,前锋直指河内郡,治书侍御史游元,不屈而死,属下尽力逃脱,归自河内郡治怀州,闭城死守,惟愿樊留守作好准备,迎战叛贼,属下虽非死亦无憾矣。河内郡主薄唐祎泣血拜上!”
黄君汉一边念着,一边手都在发抖,脸色变得惨白,樊子盖的眼中精光慢慢地内敛,并没有这样慌张,他喃喃地说道:“杨玄感,你果然谋反了吗?”
那名传令兵似乎有些意外,说道:“难道樊留守早已经预料到了吗?”
樊子盖冷笑道:“老夫早就觉得杨玄感有问题了,这才把唐主薄一早秘密地派过去河内郡镇守的。传令兵,你姓甚名谁?唐主薄还留有什么话吗?”
传令兵一拱手,正色道:“小的姓李,名大亮,唐主薄要小的一定要把这句话亲自带给东都留守樊大人,说是风景这般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