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也在一边插嘴道:“陛下圣明,裴侍郎所言极是,刚才接战的时候,末将也觉得气短胸闷,全力冲刺的时候有些气不顺,连马也无法持续冲击,这才眼睁睁地看到一些敌军遁去,刚才还觉得有些邪门,裴侍郎这一说,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杨广自己这些天随着地势的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了,甚至从前天开始,连玩了一年多的如意车也被迫停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命大,他的心中一动,说道:“那么,朕留在这里,派出大军四处围剿,难道将士们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吗?”
裴世矩的喉结动了动:“将士们嘛,越是到了高原空气稀薄之地,越是要减少运动,安营扎寨,只要能守住吐谷浑军的骑马突围即可,而且大将可以精选可以顺畅呼吸,身体强健的军士,配以吐谷浑本地出产的河西马与青海骢,组织数万骑兵,用于追击到时候想要突围的吐谷浑人即可。”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突围?裴爱卿的意思是,要四面包围吐谷浑人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正是如此,陛下可以把大军分为四路,南屯金山,北屯雪山,东屯琵琶峡,西屯泥岭,四面围之,结下连营,按刚才微臣所说的,以步军靠强弓硬弩来防守,辅以精锐骑兵准备追击,如此一来,不出半年,必可困死那些吐谷浑人,到时候伏允可汗,也就只能不战而降了。”
杨广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勾:“不能强攻那个什么伏俟城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那个城建在高山峻岭之上。又是只有一条小路进山。两侧只要准备滚石擂木。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代吐谷浑的可汗曾经多次被围,全是靠了此城之坚固而守住的,若要强攻,只怕即使阵亡数万将士,也很难攻下,还请陛下三思!”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各位爱卿。还有何计策可以献的?”
文官的队列里,站出了一名仪表堂堂,年约六旬上下的白须老臣,身形高大魁梧,右眉间有一颗碗豆大小的肉痣,说道:“微臣有本启奏。”
杨广一眼看过去,认得此人乃是卫尉卿刘权,此人字世略,乃是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少年时曾是个黑帮头子。专门包庇逃亡的重犯,家中门客。多是身上有命案的亡命之徒,因为在当时他父亲在北齐官至刺史,因此当地的捕快也不敢上他家拿人。等到他年纪稍长之后,又开始折节好学,读书习文,成了当地的名士,被征为州主薄,北周灭齐时,他倒向了北周,被周武帝封为代理淮州刺史,入隋之后,又以淮州车骑将军的身份统领乡兵。
隋朝灭南陈之役中,此人也曾经统领乡兵部曲,投效贺若弼军中,跟当年的王世充当年也有数面之缘,战后,因功被升为上开府将军,拜苏州刺史,当时江南一带刚刚平定了叛乱,民心未复,这刘权以怀柔政策甚得民心,也把自己的私兵部曲四散民间,掌握苏州各乡村的动态,居然使得江南之地十年之内没有再起民变,政绩深得两代隋皇的肯定,杨广登基之后,便把他从苏州刺史的任上调回,官拜卫尉卿,并封为银青光禄大夫(勋官虚职),也算作杨广重用江南文武人才的一个系统计划之一了。
杨广看到刘权挺身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刘爱卿,有何计划可以献出呢,但说无妨。”
刘权朗声道:“微臣不才,对西域和吐谷浑的了解显然不及裴侍郎,但是天下的人情道理是相通的,微臣以为,对付吐谷浑,应该剿抚并重,对其加以分化瓦解,这样可竟全功!”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个剿抚并重呢?”
刘权回道:“吐谷浑是以外来的鲜卑慕容氏部落,征服和统治这里的羌人部落,所以羌人对他们这些外来民族,向来是不服气的,有利则往,无利则弃,这回白水羌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说明,一看到吐谷浑的本部遭难,就四散而逃,微臣以为,对于这样的羌人部落,应该以抚为主,使其降服,才是上策。”
杨广点了点头:“爱卿言之有理,朕这回也是准备惩办下令攻击西域各国商队的吐谷浑伏允可汗,对这些仆从部落嘛,念在其是被胁迫的份上,就给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了,只是这茫茫草原,又上哪里能找得到这些部落,前来归降呢?”
刘权微微一笑:“当年微臣跟随我大隋军队剿灭南陈的时候,当时的贺若将军和韩将军捉到南陈俘虏,一律释放,告诉他们大隋是吊民伐罪之师,不会戮及平民,于是这些俘虏都回去后争相向乡邻们告知此事,南陈的抵挡意志也迅速地被瓦解掉。今天一战,俘虏了数千白水羌人,微臣以为,可以将其放回各自的部落,让他们告诉白水羌的首领,至尊这回前来兴师问罪,只是针对吐谷浑本部,并不针对这些羌人,让他们速速前来投降归顺,尚不失封赏!”
杨广的双眼一亮:“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朕若是把这些俘虏放了,蛮夷人心狡诈,万一有去无回,那可怎么办?还有,他们就算想来投降,又能到哪里去归附我军呢?”
刘权摇了摇头:“陛下,可以把那些男人俘虏放回去,而把他们的妻儿与牛羊留在这里,以为人质,一来白水羌人的妻儿老小在我们手上,二来如裴侍郎所说,他们没有牛羊,又不象吐谷浑那样筑城存粮,这个冬天是很难渡过的。至于那些人若是想来降,就直接来御营这里好了,陛下御驾在此。正好可以威服这些远近蛮夷。也不至于让他们到处乱跑。去影响我军的围城。”
杨广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若是有部落不愿意归顺,而是继续在这草原上游荡,那又如何?”
刘权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羌人部落若是有不肯来归顺的,就让这些归顺的部落,把人质和牛羊留在这里,然后去追杀攻灭那些不肯投降的部落,到时候只要把攻灭这些部落得到的战利品全部分给去执行攻杀令的部落就是。如此一来,也让这些羌人部落之间互相结怨,以后即使我们大军退走后,也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血仇,以夷制夷,保我边陲无忧了。”
杨广原来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刘爱卿,果然深谋远虑,好,就按你说的办。朕要好好地赏赐你,来人…………”
杨广的话音未落。刘权突然说道:“陛下,为国分忧,乃是微臣份内的职责,不过微臣还想向陛下讨一道旨意,还希望陛下能恩准。”
杨广微微一愣:“刘爱卿,有何所求?便说无妨。”
刘权正色道:“微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微臣能现在出发,跟随西出伊吾的薛世雄将军,到时候领兵一万,从伊吾南下,东出吐谷浑的西界,以追杀伏允可汗。”
杨广奇道:“伏允可汗不是在伏俟城吗,怎么会又跑到伊吾去?”
刘权摇了摇头:“微臣曾经多次研究吐谷浑,他们的可汗为人极为狡猾,行踪不定,也经常会带着数十骑逃走,现在东边是我大军的驻地,南边的伏俟城乃是绝地,再向南就要上雪山了,唯一能逃的方向,就是向西进入吐谷浑最西端的西海地界,等我大军退去后再想办法东山再起,所以微臣请求陛下下令,让臣跟随薛将军的军队,在大军得胜之后,再率一万精骑南下,围堵可能逃出的伏允可汗。”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爱卿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可喜可贺,有刘爱卿这样的人才,朕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刘权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微臣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能向陛下借一个人,以为谋主。”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大隋对吐谷浑有所了解的人并不是太多,裴侍郎算是个吐谷浑通,但他是朕的重臣,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请教,不能放给你,除此之外,你还想要谁跟你一起走?”
刘权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世充,说道:“微臣希望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少卿王世充,这回可以助微臣的一臂之力。”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王世充:“王侍郎,你对这吐谷浑之地,也很熟悉吗?”
王世充面不改色,平静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的商队,也曾深入吐谷浑,做过不少马匹的生意,也许刘卫尉是因此而点了微臣的将吧。”
刘权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陛下,刘某知道,王侍郎的生意在西域和吐谷浑都做得不小,所以想借助王侍郎的力量,起码在道路上不会出问题。”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王爱卿,你能给刘卫尉指明西边的道路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跟微臣一起来服侍陛下的,也有几个是常年跑这西边商路的商团行首,陛下若是下诏,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扬:“好,那就依刘卫尉的进谏,特封刘卫尉为西海道行军总管,王侍郎为西海道行军副总管,即日起程,与伊吾道行军大总管薛世雄会合,分其精骑一万,绕道西海,追击伏允可汗。”
王世充和刘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齐声道:“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天之后,荒凉的河湟草原上,王世充和刘权并辔而行,前方一里左右,三个年年跑这条线的精干商团行首正在前开路,两侧也各有数十名游骑警戒,而负责保护二人的三百多名亲兵护卫们,则很识相地留在了后面,离二人大约一里半的距离,即使是逆风而行,二人间交谈的话也不会传到后面众人的耳朵里,两人骑着骏马,以标准的行军速度前行,谈笑风生。
刘权抚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行满,跟你秘密交易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这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合作一回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老实话,我压根儿没想到你老兄会在这时候提议兵出西海,从侧后追击吐谷浑,若不是早知道你老兄的底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抄了伏允可汗的老家呢。”
刘权哈哈一笑:“老夫此生别无他求,无非是功名与良马而已,当年托了你老弟的福,迅速地平定了江南的叛乱,又通过皇甫绩大将军的关系,让老夫接手了那苏州刺史,这么多年来,跟你王老弟的合作,可谓是天作之合啊,老实说,若不是至尊登基,诏令我从苏州刺史的任上入朝为卫尉卿,我还真不愿意离开那江南天堂呢。”
这刘权当年乃是大将军皇甫绩的老部下,两家也有联姻关系,王世充在多年前平定江南之叛的时候,曾经与皇甫绩生死与共,关系可谓莫逆,皇甫绩死后,接任苏州刺史的刘权就和王世充搭上了关系,多年来一直秘密进行合作,王世充把北地的骏马和西域特产,以及肥皂运往江南,而刘权则把江南苏杭一带的丝绸,香粉与茶叶通过王世充的商队运向北方,由于建康城在南陈被平定之后,被杨坚下令拆除城墙与宫殿,因此苏州城渐渐成为了江南贸易的核心中转站,多年来王世充也正是靠了和刘权的特殊关系,才维持了江南商路的畅通。
这刘权生性喜欢名马,尤其是喜欢吐谷浑的天马与青海骢,曾经秘密地亲自加入王世充的商团,深入吐谷浑的腹地,想要求得那传说中的西海天马,结果失望而归,但也正是因此,刘权得以结识吐谷浑的伏允可汗,并买到了三匹上好的汗血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