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十一,秦昭里到了酒店,她懒得应酬,在找徐檀兮。
忽然有人叫她:“昭里。”
她回头:“你怎么在这?”
是秦昭阳,秦延君堂弟的孙女,也是秦氏集团的候选继承人之一。
秦昭阳比秦昭里只大了几个月,两人的关系不好。去年,秦昭阳的父亲挪用公司公款,秦昭里半点情面没留,直接把人送进了监狱,不止秦昭阳,她一家人都不喜欢秦昭里。
“我陪爷爷过来的。”秦昭阳穿得很隆重,一副正牌千金的做派,“你怎么进来的?”
“还能怎么进来的?”秦昭里说,“走进来的咯。。”
她礼服是黑色的,本就气场强,穿这一身,气势更压人了。
这种被人碾压一头的感觉让秦昭阳十分恼火:“我是说你哪来的请帖?”
秦昭里觉得她尽问些废话,有点不太耐烦:“周家给的。”
“周家还给你发了请帖?”她拿眼尾看人,“也对,你被爷爷解雇的事可能还没传到帝都来,不过,”
她话说一半,夹枪带棍的,十分不中听。
秦昭里是个直脾气,受不了这扭捏劲儿:“你倒是说啊,不过什么?”
秦昭阳也懒得再维持体面,嘲讽说:“你和秦家已经没有关系了,继续用秦家人的身份经营人脉不合适吧,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所以,这是在耀武扬威?
“说话能不能利索点?听得怪累人的。”秦昭里最烦拐弯抹角,“你不就是想说我站在这儿不够格吗?”
“难道不是吗?”
秦昭里离开秦家之后,秦昭阳就升职了,秦延君有意提拔她,给她放了不少权利,如今的她有底气了,自然要出一口恶气。
秦昭里倒没动怒,她跟看戏似的瞧着秦昭阳:“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她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插了根鸡毛就以为自己是凤凰。”
“凤凰”被气得不轻:“你——”
秦昭里懒得听:“周家的请帖是送到了徐氏集团,我以什么身份来的,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她说完转身,随即愣了一下。
秦延君拄着拐杖过来了。
“爷爷。”
秦昭里叫了句。
秦延君板着脸,态度是一贯的冷漠:“我不是你爷爷。”
行吧。
秦昭里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秦董请便,我先失陪了。”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秦昭里走了。
“爷爷,”等人走远了,秦昭阳请示老爷子,“用不用开个记者招待会?周家好像还不知道昭里已经不是秦家人了。”
秦延君面无表情:“谁说她不是秦家人?”
秦昭阳脸色骤变,慌神了:“不、不是您说的吗?”
“我是她亲爷爷,我能教训她,别人能吗?”
秦昭阳愣住。
“你明天不用来公司了。”秦延君说完便拄着拐杖走了。
三点十八,流霜阁的温先生到。
他刚走进酒店,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时遇。”
他回头,问候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
周青瓷走近:“最近很忙吗?”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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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像好友相处,周青瓷问得自然又随意:“杳杳来了没?”
温时遇说:“来了。”
他眼里有笑意,淡淡的。
来了。
就两个字,周青瓷依旧听出了差别。他性格很温和,待谁都彬彬有礼,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礼貌里总是隔着安全的社交距离,但徐檀兮例外。
周青瓷在国外待了两个月,瘦了一些:“有好一阵子没见杳杳了。”
两人刚走到宾客接待处,温鸿的秘书便过来了。
“温先生,董事长差我来请您过去。”
让人来请,是不满温时遇来得晚。
今天的酒席来了不少商人政客,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社交场。
周青瓷的裙子太长,下台阶时放缓了脚步,温时遇弯下腰,为她提了一下裙摆,手没有碰到她,动作很绅士。
“谢了。”
他先一步进去:“失陪了。”
周青瓷笑了笑:“嗯,回见。”
沙滩上很多人,今天没有风,海面平静。远远看去,一望无际的深蓝,近处有香槟、有玫瑰、有长长的红毯,还有女士们漂亮优雅的裙摆。
周青瓷望着大海,深呼吸,闻到了花香。
“师姐。”
女孩子叫善欣丽,她与周青瓷,还有今天的新娘都是同一个模特公司。
“刚刚那位是不是温先生?”善欣丽踮着脚,试图从人群里找出刚刚那个身影。
周青瓷嗯了声。
“你们一起来的?”善欣丽笑着打趣,“进展不错哟。”
周青瓷难得解释了一句:“门口碰上的。”
“我才不信,我可听说了,”善欣丽挽住周青瓷,语气十分羡慕,“温先生啊,给你种了一院子的君子兰。”
外面都这样传闻,说温时遇的花是给周青瓷种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在乎,从来不解释。
周青瓷无奈:“喜欢君子兰的不是我。”
“啊?”
善欣丽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想追问,周青瓷已经走远了:“杳杳,昭里,好久不见。”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宾客们谈天说地、奉承交际。
“这是张行长。”温鸿介绍道。
温时遇上前,与之握手:“您好。”
张行长夸赞道:“温先生可真是一表人才。”
“过奖了。”
寒暄了几句,又换了一波人。
人脉场上,总有说不完客套话,喝不完的酒。
应酬得差不多了,温鸿说:“盛小姐刚刚向我问起你了,你去跟她打个招呼。”
这位盛小姐上个月和温时遇见过一次面,原本他要见的是盛小姐的父亲,在温鸿的安排之下,变成了相亲。
“没有必要。”
他的态度很抵触,惹得温鸿不悦:“至少给人家一个答复。”
“已经答复过了。”
温时遇的话刚落,盛家小姐款步而来。
“时遇。”
人还未走近,先闻其声,温柔且优雅。
盛小姐芳名娉婷,与她的名字一般,是位仪态万方、婀娜秀雅的贵家千金。
盛家也是帝都的大户。
温鸿背过身,小声提醒:“盛家和我们温家还有合作,不要让人太难堪。”
盛娉婷走近,微微一莞尔:“温伯伯。”
温鸿立马换了副表情,眼神温和:“你父亲来了吗?”
盛娉婷低眉颔首:“来了,在那边。”
“我有点事要跟你父亲谈,你和时遇先聊。”
“好的,温伯伯。”
温鸿走之前,看了温时遇一眼,目光暗含警告。
温时遇沉默着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氛围有些过分安静,盛娉婷放下矜持,先开了口:“金沛老师下周在影剧院演出,听说要唱锁麟囊选段,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票。”她悄悄看他眉眼,问得小心翼翼,“下周三,你有空吗?”
眉眼带春,她爱慕他,毫不掩饰。
“盛小姐,是我上次没有说清楚吗?”他话说得轻,风度翩翩,并不会让人难堪,只是目光有些清冷。
盛娉婷第一次见他是在流霜阁,隔着很远,惊鸿一瞥。
相亲是她向父亲提出来的,为了投其所好,她去了解戏曲,去种君子兰,她请来最好的礼仪老师,学习走路坐姿,学习一颦一笑。
真正见面的那天,她提前做的功课全都没有用到,他话很少,她顾念着餐桌礼仪,也没有过多开口,用完餐,他把她送回了家。
那天晚上他就回复了她,他说有喜欢的人,已经喜欢了很久,还会喜欢很久。
他说抱歉,耽误了她的时间。
她没有告诉长辈就这样结束了,因为不甘心,她知道她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君子温生。
尽管失礼,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是周青瓷吗?”
很少有他私生活的传闻,戏文里,才子总有佳人伴,他却没有一桩风流韵事,除了他的外甥女徐檀兮,与他有过往来的异性也只有一个周青瓷。
梨园里最爱花前月下,热爱戏曲的文人们便把他和周青瓷传成了诗。
他以前从不做解释。
“不是。”
他否认了。
盛娉婷没有再追问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是谁:“我不介意。”她放下所有姿态,再争取一次,“能不能和我试试?我不介意你有喜欢的人。”
她没有这样卑微地乞怜过,因为羞愧,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抱歉。”温时遇递上一块手帕,“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他自始至终都冷静自持,像个戏外的人。
盛娉婷懂了,接过手帕:“祝你和她终成眷属。”
他道了声失陪,转身先走。
徐檀兮正巧路过。
“杳杳。”他脚下放快,“你怎么一个人,戎黎呢?”
“他没有来。”
他走到她身边后,脚步缓下来:“你爷爷奶奶来了吗?”
“来了。”
“我过去问候一声。”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盛娉婷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海面骤然起风。
废车场里很吵闹,工人在做拆卸车辆,敲敲打打。
仓库是个很大的集装箱,废车堆在四周,里面油味很重,顶上的风扇开着,因为老旧,噪音很大。
毛九带了二十几个人。
“我要的东西呢?”
戎黎把U盘放在地上。
毛九叼着烟,坐在车前盖上,他让人去把u盘捡起来,查验过后,抖着腿问:“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留备份?”
戎黎的腿不好,但除了他身边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从来不暴露弱点。
他笔直站着,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唯独额头沁出了冷汗:“一样东西不做两次买卖,这是LYS的规矩,信不信随你。”
毛九当然不信:“跟你戎六爷讲规矩,那就太蠢了。”
锡北国际谁不知道戎黎乱来惯了,从不遵守规则。
“那你想怎样?”
分明是妥协的语气,还是有股大杀四方的劲儿。
啧,骨头太硬。
毛九找到手机里的视频,点开。
童音突然唱起来:“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仓库很大,回音绕耳。
毛九把烟头丢了,吐了口唾沫,从汪齐手里拿了根铁棍,吹着口哨,慢慢走向戎黎。
骨头硬是吧?
打碎就好了。
他抡起铁棍,砸向戎黎的头。
戎黎眼皮都没动一下,徒手接住了:“LYS,”他转头,看向毛九,“想要吗?”
他生了一副好样貌,尤其是眼睛。
毛九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装进自己眼眶里。
“别耍花样。”
戎黎说:“让我的人去帮你拿货。”
他怎么不慌?不怕死吗?
毛九盯着他的眼睛:“你当我蠢啊?你们LYS早就和警方蛇鼠一窝了。”
“那是之前,现在我的命、我家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我当然要另做打算。”戎黎用了个巧力,把铁棍夺过去,扔在地上,砸出一声响,“让LYS的人去拿货,最好是能判死刑的量,你留好证据,事后他们自然替你卖命。”
毛九有个致命的弱点,野心太大。
三点四十三,南城警局。
王刚人在帝都,营救行动由二队的胡表国负责。
行动之前,胡表国先开了个会:“毛九手下有两名得力干将,一个叫汪齐,一个叫陈少红,已经确定了汪齐人在帝都,留在南城断后应该就是陈少红。”
这是LYS给的消息,不会有错。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幼儿园外面埋伏了多少人,不能轻易进去救人,擒贼先擒王,行动的第一步是先找到陈少红。”投影上放了陈少红的照片,胡表国再一次强调,“行动的时候都离目标地远点,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三点五十三,LYS电子。
“七哥,南城那边已经行动了。”技术组的电脑全部开着,大数据在滚动,池漾问何冀北,“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何冀北只说了一个字。
“等。”
四点零七分,何冀北接到了陌生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