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沈蕊吃得很满足, 她一个人吃掉了厨房准备的两人份龙虾肉,卡尔一直看着她吃,时不时帮她淋上一点奶油香草汁, 一直到晚餐入席之前, 沈蕊好像还能从舌头上回味那种浓郁的香草味儿。
这下子晚餐反而不能给沈蕊更多的惊喜了, 只不过是把昨天的烤羊腿换成了牛小排, 习惯了西餐沈蕊再也不对端上来的食物有过多的好奇心了, 虽然有的很好吃,但她现在最想要吃的反而是米粥配酱瓜,再切上一小段腊肉, 就是一桌子的盛宴摆在面前她也不换。
沈蕊百无聊赖的拿着刀叉听着这些男人女人们呆在一起会说的最保险的话题,天气以及——泰坦尼克。所有人都乐此不疲的谈论着它。沈蕊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些溢美之词, 她跟着微笑点头, 在卡尔说些什么的时候赞同他。
布朗夫人对女人们说她在法国和埃及的见闻, 沈蕊对旅行很感兴趣,但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发问, 因为杰克就坐在布朗夫人的身边,而那些女人们又都再一次围住了他询问他的那些冒险经历。
真是无聊,沈蕊保持着微笑,她不明白这些关于住在桥洞下面在地下赌场赢钱后跑路,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 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浪荡来回的经历到底有什么好向往的, 她已经从电影电视小说报纸上看了太多千差万别的励志故事了, 杰克的经历对于一天十二个小时都泡在网上的沈蕊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要是让沈蕊来评价她会说这个男人真不靠谱。那些意味着寒冷和饥饿的生活竟然让这些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这么向往。好吧, 这大概又是一种围城。
杰克充满热情朝气蓬勃, 他穿着精致的礼服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谈论这些的时候的确很有魅力,而这种魅力在这些小姐们的圈子里并不常见, 会牢牢吸引住她们是理所当然的。
沈蕊吃了一口鹅肝酱煎鲜贝,默默打量杰克,他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岁,沈蕊已经过了会喜爱阳光大男孩的年纪了,她上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迷恋过,但很快不论是迷恋还是热爱就都褪色了,毕竟这样的男孩身边跟着的是同样光芒四射的美女。
普通长相普通性情的女生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小透明,哪怕从他们身边路过一百次,大概也不会得到一个回眸。沈蕊垂下眼帘抿了一小口香槟,拿起铺在腿上的餐巾擦了一下嘴,她现在已经能很自然的做这些动作了。
杰克的视线紧紧盯着沈蕊,从第一次在甲板上看见她开始,杰克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了,生活优越长相美貌还这样年轻,是什么让她想去寻死?她虽然不说出来但挣扎和倔强刻在她的眼睛里。
杰克过于灼热的视线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女人们飞快的交换着眼神,卡尔冷淡的笑笑,布朗夫人挑了挑眉毛,她笑着帮忙打圆场:“道森先生,就算你这样盯着露丝看,也不可能从她脸上看到毕加索的画。”
沈蕊松了一口气,她转过头来询问卡尔:“既然道森先生这么喜欢,我想为了感谢他送他一幅。”应付一个卡尔已经足够了,她不想再生波折,现在卡尔对她这样放松纵容的态度是很难得的,如果因为杰克而让勒杰紧紧盯住她,那她要怎么实行她的计划呢?
那些东西都是卡尔花钱买的,沈蕊也不觉得这些就属于她了,在她看来要送人当然应该问过卡尔的意见。
卡尔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沈蕊乖顺的表现,在人前给足了他面子。这些东西既然已经送给她了就是她的,她想怎么处理都行。于是卡尔勾起了嘴角点点头:“当然,亲爱的,只要你高兴。”
这个话题总算告一段落,布朗夫人接过了杰克的话头说些趣事和巴黎最新款的服装。沈蕊对这些不很在意,比起法国的香水礼服鞋子帽子,她对特蕾西改到一半的裤子更感兴趣。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房间里去,除了裤子她还要改那件大衣呢,这个可不能让特蕾西帮忙,她得自己干。
“露丝也很喜欢法国,“凯伯特夫人被布朗夫人那二十五套礼服给刺激到了,她倾过身对伯爵夫人说:“她一直想找一个法国设计师来设计婚纱,服装杂志上的婚纱都不合她的心意。”
沈蕊只能干笑,她坚信这不过是肉丝妹本人因为不想结婚找的碴而已。伯爵夫人却很赞同她的作法:“女人当然都梦想着完美的婚礼,我可以帮你设计礼服。”伯爵夫人喝了一口红酒:“上个月的杂志上刚刚登了我设计的礼服,裙摆和头纱上缀的珍珠让新娘看起来美极了。”
其它的夫人们附合她:“当然了,露丝本来就美极了。”
卡尔虽然在跟古根海姆大谈房地产,但却一直关注着沈蕊,他这个时间转过头来,侧过脸冲着沈蕊微笑,抬起手碰了碰她的耳廓:“不能同意的更多。”
伯爵夫人对凯伯特夫人说:“我想到了纽约之后,你们不急着去费城是吗?”她想了一下:“我有几个朋友正巧在纽约,我想她们会很乐意认识露丝的。”
沈蕊很识趣的点头微笑:“我很期待,夫人。”
晚餐结束的时候,伯爵夫人拉着凯伯特夫人去她的包间:“相信我,露丝最后不会选紫色的,你不讨厌蓝色对吗?”海洋之心就是蓝色的,既然这是一份订婚礼物那么当然应该挑一个能衬托出它的颜色。
提到海洋之心凯伯特夫人心花怒放,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给妻子花大钱买这样的礼物,卡尔越是出手阔绰越是表明了他有多么看重露丝,凯伯特夫人和伯爵夫人亲密的挽着手:“露丝能幸福真是太好了。”对她们来说,女人的幸福自然依赖着男人的爱。
杰克没能找到机会和沈蕊说话,他本来打算在离开时行礼然后趁机塞张小纸条到沈蕊的手里,但沈蕊没有给他这样做的机会。她冷淡的微笑,伸出手之后又飞快的伸了回来,杰克的手肯定还没来得及碰到。她举止得体的像是头等舱里任何一位贵族小姐那样,所有的微笑完全出自于礼仪。
杰克的心冷了下来,他意识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于是他把那张字条紧紧攥在手心里说:“这是个美妙的夜晚,对吗?”
布朗夫人笑了:“说得很对。”她的观察力让她没有错过杰克和沈蕊各自的反应,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在上演。但卡尔明显不会这样想,一个穷光蛋肖想他的未婚妻,也许他在船上不会做些什么,毕竟杰克还顶着露丝救命恩人这样的名头,但下了船他不会让杰克好过。
布朗夫人很了解男人们的想法,特别是像卡尔这样的贵族男人,他们好面子但绝不肯就这样咽下这口气,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冒犯,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的。布朗夫人很喜欢这个出身下层却热情开朗的年青人,她乐于帮他这样一个小忙,于是她说:“我想,你愿意见见我的儿子,他在皇家美术学院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
杰克咧开嘴笑起来。
沈蕊抖开那条裤子,房间里留下特蕾西一个女仆,她低着头不敢看。沈蕊却大摇大摆的在镜子面前比划起来,腰收得不错,但裤管还是太大了些,这更像是一条灯笼裤。她脱下身上穿着的长礼服裙,三下两下解开束身衣放松身体,几乎是用剥的把礼服从身上脱下来。
她套上长裤问:“裤管还能再改小一点吗?”太宽松了让她觉得行动起来不方便,她又不是为了美观做出这条裤来的。
特蕾西低着的头不敢抬起来,但她牢记卡尔的吩咐:“是的小姐,裙子已经放宽了,您要试试吗?”
做大的裙子不用特蕾西帮忙就能套在身上,穿进一条裤子完全没问题,沈蕊满意了,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足够数目却又不会被卡尔发现的钱。
“把这幅画交给勒杰,告诉他这是给道森先生的谢礼。”沈蕊其实不知道哪个是毕加索的画,挑了一张她看不懂的,她清清喉咙装模作样:“吩咐厨房,我还想吃昨天夜里的那种巧克力。”谎话越说越顺溜了,沈蕊几乎要为自己喝采了,最后是指使开特蕾西:“你把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还回去吧。”
特蕾西按着沈蕊的的命令出了房间门,她确认她们都走开了就踮着脚尖跑到了书房里,按记忆里的号码打开了保险箱,两叠完全不一样的钱币,沈蕊咬着牙不知道哪个更值钱一点。
让她高兴的是,两叠都不是完整的,卡尔一定用过了,绑钱的纸条松松的。沈蕊很小心的抽了两张五十的,想想又多加了抽了两张。沈蕊努力辩认,觉得印着王冠的那种是英镑,五个英镑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两百英镑应该够她用一段时间了吧,反正她也没想着逃出去能过好日子。
剩下的一叠沈蕊觉得应该是美元,她拿出三张面值一百的,把保险箱的门关上,小心的把钱折起来塞进睡裙口袋蹑手蹑脚的溜回卧室,心扑咚扑咚狂跳,跟真的做了贼似的。
沈蕊在房间里打转,把钱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数了两遍才捏着钱找藏的地方,夹在书里?不不不,事实已经证明了好多次,她当成重要东西来藏的地方最后都会忘记,而且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藏在衣服的口袋里?她的衣服都是由女仆管理的,现在就藏在里面一定会被发现的。
特蕾西规矩的站在门口问:“小姐,巧克力好了,要送进来吗?”
沈蕊把钱塞进铺好的被子里:“送进来吧。”特蕾西放下托盘正准备出去,迎面撞见了卡尔,她弯腰退到一边让卡尔进来。沈蕊一下子坐到床上,确定自己压住了钱。卡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不是应该更喝上一杯聊一会怎么赚钱发财才回来的吗?
沈蕊紧张的鼻尖都出汗了,她挺直着上身一动不动。卡尔凑过来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宝贝,画送出去了吗?”
“对,我让勒杰去的。”沈蕊的心跳比刚才还要快,她努力放缓呼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可还是忍不住手指都在抖。
“怎么?”她不太对劲,卡尔有些疑惑:“你这么喜欢这些画吗?”他放软了目光:“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买一屋子。忘了那一幅吧。”
沈蕊倒在枕头上:“我累了。”她眼巴巴看着卡尔等他出去,卡尔的目光盯在她坐的那一块床沿,她藏了什么东西吗?这简直太明显了,她倒下去的时候僵硬的要命。
“是吗?那么好吧。”卡尔把西装扔到躺椅子上,假借着脱衬衫换衣服的动作转过脸去,窗帘还没拉起来,卡尔很清楚的看到沈蕊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把握着什么东西塞到了枕头下面。
沈蕊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裸着上身的卡尔正朝她走过来,她缩起脚:“你不回你的房间休息吗?”
卡尔掀起被子躺进去故意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你做了噩梦怎么办呢?别怕,我在你身边。”背着他藏了什么小东西吗?那个杰克给她的?卡尔马上把沈蕊的异常举动跟他最近特别关注的男人联系在了一起,他压制着怒气,柔情蜜意的说:“别怕,我今天也不会离开的。”
沈蕊纠结了,她想说她不害怕,但如果她不怕,那她的那些古怪举动又要怎么解释呢?她自己搬起石头来砸痛了脚。
卡尔的手搭在沈蕊的肩膀上,眼睛却瞄在枕头下面,藏起嘴角的冷笑,写着情话的纸条?刚刚那个道森在对她行吻手礼的时候,他可一直盯着呢。
沈蕊没办法了,她用任性的口吻说:“我现在又不想睡了,我想,看会书。”于是她打开了放在床头柜上离她最近的那一本,卡尔继续他的甜言蜜语:“还要吃些东西吗?”
沈蕊马上摇头,她绝不离开枕头。卡尔也似乎只是提议一下,他点点头靠进拍松的枕头里,沈蕊盯着书,他就盯着沈蕊,目光深情让她好像被针刺似的时不时动一下手脚皱着眉头像忍受什么酷刑。
卡尔裸着的上身露出来的线条让她全身僵硬,看电影里的裸男是一回事,真的有一个躺在她的身边散发荷尔蒙又是另外一回事,更别提这个裸着的英俊男人正用露骨的目光看着她。沈蕊坚持不下去了,她躺在枕头上双手举着书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了卡尔的视线。
昏黄的灯光让沈蕊眼睛发酸,不一会儿,她的手也跟着酸得举不起来,这个姿势太容易累了,但转个身不就等于把自己送到卡尔的怀里了吗?沈蕊屏住气又坚持了一会,终于把书放到一边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嘴唇,如果只是吻额头那么她还是能接受的。
卡尔看着沈蕊自导自演这些,她拒绝被凝望阻挠他的视线然后她累了……卡尔无声的笑起来,他不那么关心枕头下面那张纸条了,顶多只是那个穷鬼的错,跟露丝肯定没有关系,她对他有多冷淡他都看见了。
卡尔开始觉得自己的怒火中烧得有些蠢了,他起床把窗帘拉上关掉灯,回到床上的时候轻轻吻了吻沈蕊的额头:“晚安,宝贝。”
沈蕊过了好一会才放心的睡了过去,卡尔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让她觉得可以信任了,起码只要她反抗,他是不会对她做些什么的。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手放到枕头下半张着嘴巴睡过去。
卡尔帮她把手拿出来想让她睡在他怀里,他微微一动手指就碰到了那一叠折起来的钱,卡尔已经决定让沈蕊保有这份隐私,但纸张的厚度让他再一次起了疑心,杰克·道森不可能找到机会把这么厚一叠纸塞给她,这会是什么?
卡尔捏着那几张纸赤着脚穿过客厅来到书房,打开灯他才发现那是几张大面值的纸钞,两百英镑,三百美金。露丝为什么把这么大一笔钱藏在枕头下面?她想要干什么?
买东西吗?不,不可能,露丝几乎不需要钱,她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买单,这个姑娘从小长到大拿过最重的东西绝对不是钱不是书而是珠宝。可除了买东西卡尔想不到她还有别的任何用途需要她把钱藏在枕头下面!
她想要逃走!卡尔几乎是马上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胸膛里压抑着的怒气直冲上了脑门,露丝突然的乖巧柔顺听话和她这两天奇奇怪怪的言行搭配在一起让卡尔推测出这个事实。
怪不得她开始听话,怪不得她也懂得了撒娇,她的柔软她的可怜都是伪装,她想要逃走。卡尔把书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打开烟盒拿抽了一支雪茄,半天擦不着火,打火机被他丢到地上,雪茄里的烟丝都掐断了。
那件古怪的裤装也是她打算逃走时穿的吗?她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人?卡尔咬着牙冷笑,他们虽然不是按正常规律那样结识相爱共许一生,但他自问做的并不少了,可为什么还是打动不了她的心。
越是接受订婚的日子她就越是急躁,礼服改了三次,请柬改了五次。发现他不为所动之后,竟然假装柔顺暗地里打算逃跑。真是又天真又愚蠢,卡尔走到卧室里去,他打开壁灯,光晕投在沈蕊的脸上,她皱起眉头扭动着身体把自己往被子里面藏,想用被子把整个头都蒙起来,长而卷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半月形的影子,睡容安静恬淡,丝毫不知道有个男人为她气得快要发疯。
卡尔眼神一暗,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愤怒了,他竟然还扯出一个笑,慢慢走过去踩在地毯上的脚留下不深不浅的印子。
很好,卡尔伸出一只手抚在沈蕊的脸上,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眼睛眉毛鼻子上。像是一匹难驯的野马,但他总会驯服她的,让她乖乖的跟着他打转,像每一个妻子听从她们的丈夫那样听他的话,以他马首是瞻。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教导她懂得什么是害怕,然后享受她的爱和畏惧。卡尔唇边绽出笑意,眼睛里燃着火苗,他想要的总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