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娇惊恐万分的瞪大双眼,怔愣着瞅着自己被一群马蜂围了一圈,一时间却是连尖叫都给忘记了,只抖着声音道:“这、这是怎的了?”自言自语的这么问完,她才像反应过来了似的,扯着嗓子唤道:“快……赶紧快来人啊,把这些畜生给我赶走,快点!”
想要向随从们求助,但她却发觉那些人精似的奴才们,早就通通心有灵犀一般的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个个面上装出一副担忧至极的样子,挥着手帕喊道:“夫人,小心啊。夫人……”可喊了半天,根本就没人上前。
苏玉娇在心里恨恨的把这些狗奴才诅咒了一个遍,再低头却发现一只马蜂已经停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啊——”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清空,苏玉娇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双臂,扑扇着,转了好几个圈,才一溜烟儿的埋头逃跑了。
主子都跑走了,仆人还杵着作甚。于是,那些大眼瞪小眼的随从们在相互对望了一阵子后,便皆呼天抢地的跟着苏玉娇后头追了过去。
秦嫂子张大嘴巴,错愕的立在原地:“田桂花,这是咋回事啊?”语毕,也不待素涵回话,她便拍手大笑起来。直到笑得要都直不起来了,秦嫂子方用手背抹抹笑出来的眼泪,哼道:“活该,让她整天涂脂抹粉的,那股子呛鼻子味儿哟,这下招来马蜂了吧。真是恶人有恶报,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呸,不就是一个小妾么,有什么可显摆的……”
素涵站在一边,由着秦嫂子唠叨,偶尔的附和两句,也不过多搭腔。在她看来,那罗家姨娘不过是个被捧得太高而失了心性的小女孩罢了。人站得越高,摔得则越狠。因着一时的绮丽迷了眼,不懂得低调做人,将来便有她磕绊的时候,只是眼下时候未至罢了。
就瞧那苏玉娇狼狈逃窜之时,她一人孤独无援不说,那后面的哪个仆从不是面上心焦,背过脸来便满是暗暗的得色。所谓悲哀,不过若此。恐怕,往后等着看她跌倒了人,要多少有多少。
素涵见秦嫂子牢骚够了,便上前扶住她胳膊,轻拍着安抚道:“好了好了,秦嫂子,咱不气了啊。今个天气这么好,何必跟不相干的人置气。”
秦嫂子出了气,心情正好。许是刚刚的那一出让秦嫂子对素涵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亲切感,她转头看着素涵的脸上也添了几抹从前没有的热乎劲儿:“田桂花啊,刚刚幸好你拦住了我,这我要是冲过去了,肯定坏事了。”秦嫂子边说着,便伸手拉着素涵往秦家小院走,“既然都路过了,就来家里坐坐吧。你呀,可不准推脱,上次家里有个亲戚送来过一盒桂花枣糕,味道顶好,你一定尝尝。”
“好,秦嫂子,你也不用客气,我跟你进屋便是了。”
秦家小屋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素涵觉着这秦嫂子看起来也像是个勤快持家的,怎奈她膝下无嗣,便留了人话柄,整日的被戳脊梁骨,真真不公。
秦嫂子拉着素涵一路走进堂屋,按着她坐下,自己去里屋一阵翻找,取来了一只编织精美的绿竹盒。竹盒被做成了上下翻盖的式样,顶上还欠了一只同样用竹子编成了小花饰作握手。素涵瞧着,只觉得眼前一亮:“呀,秦嫂子,这个竹盒可真是精致啊,是你自己做的吗?”
秦嫂子把竹盒放在方桌上,得了夸赞,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就是胡乱做的东西罢了。”她坐下,打开竹盒,露出了里面用油纸包着的点心,“来,你尝尝。”
素涵从没尝过古代人的厨艺,便当即带了几分好奇的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进嘴巴里。桂花枣糕甜甜的,软软的,却一点也不腻口,入口满是枣子的香味,的确是极好吃的。
“秦嫂子,这味道可真好。”素涵赞叹,这点心做的可一点儿不比现代工艺差。
“哈哈,喜欢你就多吃点,我堂弟的媳妇就会弄这些个吃食,你若喜欢,我改天叫她专门给你做一盒子送去。”
心里被秦嫂子淳朴的热诚给打动,素涵连忙笑着道了谢。
秦嫂子望着素涵温温和和的模样,半是困惑,半是叹然的道:“要不是你长着一副田桂花的模样,我都不敢相信是你。”感慨完了,她复又说,“瞅你最近柔柔和和的样儿,可刚刚那一番话压到罗家姨娘头上,嘴巴也是真真的厉害。半个脏字没有,却愣是叫那婆娘哑口无言的张不了嘴。”秦嫂子想到从前田桂花到处扬嚷的样子,不禁心头又是一阵慨然——原来,这人也是可以改了本性的。
素涵就这么和秦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据秦嫂子说,她和秦大哥是青梅竹马,打小便定下了娃娃亲。然而,两人新婚不久,这个国家却发生了一场□□。饥荒饿死了不少人,秦氏一整族人都从本籍的故土逃了出来。这逃难的路上也是布满艰辛,秦家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到达上华村的,竟只有秦嫂子他们这一对新婚夫妻,而秦嫂子自己也在路上伤到了身子,往后便一直很难怀上身孕。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却还是小产了。
秦家高堂不在,秦大哥又念着和秦嫂子一路扶持的情意,于是便怎么也不同意休妻。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秦嫂子也奔着三十岁数了,却依旧没能再怀上二胎。
“当年那场饥荒是真可怖哟,这上华村也是那之后才建起来的。好在圣上特赦了恩典,下诏说难民可以落户,我们一家子才在上华村安了家。”秦嫂子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
素涵回想了一番,可她的脑海里却没有当年饥荒的记忆。田桂花今年二十二岁,那么十多年前,她便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娃娃。十岁小孩应该也能记得很多事了,而像这种逃难的大灾,她不应完全没有印象才是啊。
“桂花啊,怎么才吃了这么点,你不是说喜欢这桂花枣糕吗?”秦嫂子见半天了,素涵只吃了一块下肚,不由得问道。
素涵回神,望了一眼堂屋外的天空,然后忙道:“啊,秦嫂子,我可不能再吃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了,改日再来找你吧。”
秦嫂子也看了眼天色,瞧见有些晚了,便不再多做挽留,只把竹盒里的一包子点心都拿出来塞进了素涵怀里:“桂花,这些你拿着吧,回去也给昊儿尝尝。”
素涵本想推辞,但想到家里的昊儿,便伸手接了过来。
“长卿,昊儿,我回来了。”一进门,素涵就喜滋滋的说道,“今天那一小篮子松口菇,愣是让我赚到了三两银子呢。”
尹长卿今天气色不错,这会儿正抱着昊儿坐在桌边,手指蘸着瓷碗里的水,一笔一划的教昊儿认字。见素涵回来了,他的脸上显出了几丝柔和,放下了昊儿:“是么,太好了。”
昊儿飞奔至素涵身侧,拉了拉她的袖口:“娘亲,昊儿今天又学会了好多字呢。”
“是嘛,来,写给娘亲看看。”素涵心下喜悦,轻轻拉过昊儿的小手,将他引至桌边。
过往,田桂花是个农妇,信仰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她最见不得的便是昊儿整日鼓捣些没用的文人墨客的事情。是故昊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学习读书认字,每日里只偷偷的趁着爹爹气色佳时,才能跟着记一两个字。最近娘亲性子变好了,而他亦好不容易得到了展示的机会,于是昊儿挺了挺胸脯,满脸兴奋与认真,正色道:“娘亲,你看好了。”
昊儿绷住小脸,抬手仔仔细细的在桌上写下了一行方方正正的大字:田志昊。
田志昊是昊儿的大名,因为尹长卿是入赘于田家的,所以昊儿便跟了田桂花的姓氏。而志昊二字,却是尹长卿给取的。素涵细细品来,又觉着,这二字似乎有志向广大的意味在其中。也是,尹长卿出生于书香门第,喜爱文墨、自小被教育要有高蹈之节也是正常。
转头偷瞄向尹长卿,他此刻正满目欣慰的看着昊儿,清俊的脸庞上写满了温柔。这几日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人瞧着,像是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一言一笑里皆是文质彬彬;一行一动里亦皆是风度翩翩。
素涵顿时觉得,或许像尹长卿这样的天之骄子,是本来就不该被埋藏在一间小小的田家中的。也不知当年,尹家正盛时的他,该是怎样的风化绝代。
尹长卿感受到了紧盯着自己不放的视线,抬头微微疑惑的望向素涵,随即在对上她的眼后,淡淡的露出了笑容。
素涵心头一跳。明明只是个淡然至极的笑,却有种说不清的温润霎时间化开在了尹长卿的眉目间,仿若清风,不够浓烈,只徒留清雅,渗人心脾。
——咚、咚、咚。
又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每每与尹长卿对视,素涵便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而与此同时,又总能莫名的感受到一分甜意侵染入心房。那感觉,就好像她喜欢上了他似的。
等等,自己,喜欢尹长卿?素涵一怔,默然于心中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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