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苏洛宁将无名从牢里弄出来的时候,也并不是完全相信他的,她只是觉得若是把无名留在那里的话,丁大人肯定会绞死他,不管有没有证据。事实上,直到今日,苏洛宁仍是不能完全相信无名,毕竟她见识过无名发疯时的样子,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杀了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无名闻言,微微垂眸,倒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而此时坐在苏洛宁身边的岚晴,亦是低着头在想什么,方才宁姐姐问尹老前辈的那些话,疯症?药方?再联想到那天宁姐姐拿给肖先生看的药渣,岚晴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药渣分明就是无名现在正在喝的药,但是那天肖先生却说那副药只是补身的药,并不能治病,而尹老前辈却说自己是用那方子治好无名的疯症的,这其中肯定有一个人说了假话。岚晴相信,说真话的人一定是肖大夫,因为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必要说谎,如此说来,说谎的人就是尹老前辈了,可是为什么?他何必要说这样的谎话?无名的疯症到底有没有治好?
岚晴虽然好奇极了,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苏洛宁并没有跟尹老前辈把事情戳破,她自然也不会开这个口,想来宁姐姐说不定有其他的打算。
既然今天这一场是为了庆祝,自然少不了要喝酒,不过岚晴如今怀着身孕是不能喝酒的,而成悠夏被司空隽明令禁止不准喝酒,成悠夏自然表示不满,但是司空隽丝毫不给她商量的余地。
这个时候只听得岚晴开口道:“不用担心,等以后你跟隽王殿下成了亲,多少酒隽王殿下都会任你喝的。”想起当初澈哥哥也是不怎么让宁姐姐喝酒的,因为宁姐姐喝醉了之后有一种别样的慵懒魅惑之美,澈哥哥肯定不肯让别的男人看了去。
苏洛宁闻言,笑着看向岚晴道:“晴儿,如今你也学坏了。”
可是成悠夏还不解其意,十分懵懂地问道:“为什么?”为何现在不让喝,成亲之后却让喝了?
司空隽轻咳了一声,面上似有不自然的颜色,“问这么多干什么?吃菜。”说着,便是夹了肉到成悠夏面前的碟子里,成悠夏见状也没有再多问,径直吃起菜来了。
“来,也让我们恭喜一些即将成为新郎官儿的明朗少将军吧,你跟彤儿的婚事也近在眼前了。”苏洛宁举杯看向赵明朗,“也不知我以后还该叫你‘妹夫’还是‘表弟’。”
正在埋头吃菜的成悠夏闻言,出声道:“不管是妹夫还是表弟,总归还是一家人,怎么都不亏。”
司空澈亦是笑着道:“我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跟明朗成为连襟,你能想象得到吗?”司空澈含笑看向司空隽。
司空隽亦是有些感慨,“那个时候的我们哪里能想到这么远啊。”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年少,根本就没有往娶妻生子这方面的事情上去想。
而他们的这些话听在无名的耳中,心中却生出了另一番滋味,他们这般谈论着过去,各有感慨,无论是好的坏的,最起码他们都记得,而自己却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其实,无名也并不是没有好转,经过尹老前辈给他行针多日之后,他的脑海之中偶尔会闪现过瞬间的记忆,但是在他还来不及抓住的时候就会消失,这让无名很是挫败。
不过尹老前辈则开导他说,不用着急,出现这种迹象就说明他的状况已经有了大的好转,虽然现在只是出现一些片刻的画面,但是时间久了,行针的效果会越来越好,到时候能记起来的事情也就会越来越多。
在这席间最沉默的怕就要属无名和舞阳公主了,无名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但是舞阳公主以前可是一个喜欢说笑,跟成悠夏差不多性子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她却变得越来越沉默,这当然是跟无名脱不了关系的。
等到宴席散了,赵明朗他们各自回家,成悠夏也要跟岚晴一起回去的时候,司空隽却是拉住了她的手,“你先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司空澈他们俱是含笑看向他们二人,脸上尽是暧昧的笑意。
“好了,岚晴,由我们送回去就行了。”苏洛宁拉着岚晴的手对司空隽和成悠夏道。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司空隽便是拉着成悠夏的手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成悠夏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隽王殿下每次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在书房说,而且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好事。
“怎……怎么了?”成悠夏看着司空隽关上房门,不由心怀忐忑地看着司空隽。
司空隽走到成悠夏的面前,两人距离很近,成悠夏不由盯着司空隽的一双眼睛在看,那里面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好吧,她现在有些心猿意马了。
看到成悠夏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司空隽不由淡淡笑了,他这一笑,让成悠夏顿时轻松不少。
“夏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司空隽看着成悠夏那一双晶亮的眼睛,低声问道。
“什么话?”
“比如,你知道的,却没有跟我说的话,有关于……岚晴的。”自从上次殷明意带着岚晴过来告诉自己有关于岚晴怀孕的消息的那天,司空隽就有些怀疑成悠夏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以往她总是喜欢黏着自己的,而且她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岚晴亦是她的朋友,殷明意带着岚晴过来了,她当然会和好奇殷明意和岚晴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的,以她的性子定是要留下来听听看他们要跟自己说什么事情的。但是,出乎意料的,那天她并没有因为殷明意和岚晴的到来而在自己的府里多留,并且在那之后,她也没有问过自己殷明意和岚晴那天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太不像是夏儿能做出的事情了。而今日,她又主动提起要请岚晴过来,为她庆祝怀孕的事情,说实话,她这样的话对自己说并不合适,除非她知道自己跟岚晴的关系……
成悠夏闻言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司空隽此时却是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成悠夏的头发,“夏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岚晴是我的……”
“妹妹。”成悠夏抬眸看着司空隽,口中说出这两个字。
司空隽点头,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相信这么重要的事情,澈和苏洛宁都不会告诉她的,这并不是不信任她,而是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去年在桃林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睡着,我是半睡半醒着的。”成悠夏据实以告。
“所以,当初你就知道岚晴是我的亲妹妹了?”能让她忍了这么久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异常,这让司空隽很有些诧异。
“其实,我有想过要跟你或者是宁姐姐说的,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就一直拖着没说,我就想着干脆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算了,所以就……”
原来夏儿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装着不知道而已。
司空隽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而成悠夏的一颗心却是咚咚地跳,他该不会是怪自己没有告诉他,或者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欺骗他吧?
夏儿正想着要开口解释两句,这个时候司空隽却是轻轻往外吐了一口气,“我也一直在烦恼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希望你觉得我们把你蒙在鼓里,只不过我怎么都没想到,却原来是你把我们都给骗了。”
听着司空隽这语气不像是生气,成悠夏才放下一颗心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都不想我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就当做不知道好了,也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你这丫头。”司空隽狠狠揉了一下成悠夏的头发,那细细软软的感觉让他心中亦是一软,司空隽看着成悠夏仰头看自己的模样,不由手臂一伸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而成悠夏在司空隽的怀中,亦是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司空隽则是抬起另一只手覆上成悠夏的眼睛,轻声道:“先别看我,我怕我……”
接下来的话司空隽并没有说出口,而成悠夏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似的,一颗心跳得更快了,她有些慌乱和羞涩,因为她觉得司空隽一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那么快,他一定都听到了。
成悠夏想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好让自己不那么丢脸,但是她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在成悠夏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觉得有温柔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她猛然惊觉,这是司空隽的气息,他此刻跟自己靠得如此之近,她能清楚得感觉到自己跟他之间那几近没有的距离。
眼睛被遮挡,成悠夏什么都看不到,正因为如此,她的感觉变得更灵敏了,所以当她的唇上印上一抹温热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方才她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这个吻并不热烈,很温柔,浅尝辄止,是司空隽克制了。
拿开遮住成悠夏眼睛的手,仍是低头看着成悠夏,而成悠夏此时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水气的灵动,她就这么看着司空隽,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意。
“抱歉,是我冲动了,在成亲之后,保证不会有下次。”可是司空隽在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底气不足。
成悠夏就这么愣愣地看了司空隽片刻,然后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踮起脚来,匆匆在司空隽的唇上印下一吻,又迅速退开,然后笑着道:“我要回家去了,你不用让人送我,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之后,成悠夏就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其实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跳’,成悠夏十分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一蹦一跳地走。
看到她这样,隽王府里的下人都是不无感慨,他们未来的王妃可真是……活泼开朗,简直孩子气。不过跟他们沉稳内敛的王爷,倒是十足的相配,自从成小姐经常来隽王府之后,府里以前那种沉闷的气氛竟都是慢慢消失了,看来,还是有一个女主人比较好啊,连王爷都比以前爱笑了。
却说这厢司空澈和苏洛宁送了岚晴回殷府之后,便是径直回去了皇宫,他们二人刚刚进到寝殿之中,就有宫女来报说,太后的贴身宫女求见皇上。
司空澈闻言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那宫女便是走了进来,对于这个宫女,苏洛宁并不陌生,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后开始,她就已经跟在太后的身边了,深得太后宠信。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说吧,是什么事情?”
“今日奴婢伺候太后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太后突然说……说……”
接下来的话,她似乎不好启齿,犹豫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司空澈见状不由沉声道:“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就是。”
“太后突然说,先皇的遗诏是伪造的,是皇上您串通了明国公和查国老,偷偷篡改了遗诏。”
“有这样的事情?”司空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宫女,父皇临终的时候,母后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对于遗诏的事情,母后再清楚不过,自己怎么可能在遗诏上做文章?自己对皇位本来也不感兴趣,而且更重要的是,父皇驾崩的时候,自己人还在乾风国,怎么可能做出篡改遗诏的事情?母妃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宫女点头,“是,千真万确,奴婢的确听到太后是这么说的。”当时她听到之后吓得手里拿着的碗差点都要摔了。
“好了,朕知道了,辛苦你了,你继续在太后的身边盯着,从今天开始要盯得更紧,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她,说话也不行,知道吗?”
“是,奴婢明白。”
待那宫女离开之后,苏洛宁不无担心地道:“母后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司空澈摇头,“或许她只是在寝宫里呆得太闷了,所以想找一些事情解闷罢了,无所谓,她喜欢说就让她说去吧,除了她的贴身侍女之外,其他人也听不到这话。”
苏洛宁若有所悟地道:“怪不得,当初除夕宫宴那天,你私自去鸢萝宫看隽王殿下的时候,能在皇上赶来之前早作准备;难怪当初太后找道士看八字的时候,你能提前得知,却原来是有一个再好不过的眼线。”还有那次自己被太后逼喝毒酒的时候,司空澈及时赶到,应该也是方才那位宫女的功劳。
苏洛宁当然知道司空澈在皇宫里有很多眼线,但是没有想到他在太后身边安插的眼线竟然就是太后最信任的她的贴身侍女,这个眼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让苏洛宁好奇的是,司空澈究竟是怎么说动这个宫女做他的眼线的,要知道能做贴身宫女的人,那都是经过自己的主子仔细观察的,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得是称主子心的,尤其要满足这‘忠心’二字,这才是每一个主子都看重的。而且一旦坐上贴身宫女,那在一宫之中,除了主子之外就是她说了算的,更何况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那除了太后,就是她了,想必当初就算是得宠的妃子也是要让她三分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有何必要冒着危险去给司空澈做眼线?这岂不是等于拿她的大好前途做冒险吗?
“当时她的父亲跟当地的一个恶霸起了争执,失手打死了恶霸,本来是要被斩首的,是我救了她,她能当上母后的贴身宫女,亦是我一手促成。”而且她心里也明白,她全家的性命都捏在自己的手里,不过是让她提供一些消息而已,并非是什么难事,这件事对她而言只赚不赔。
“那你的其他眼线也是这样笼络的吗?”
“差不多吧,恩威并用,到底还要留一手,省得他们将来反咬一口。”
苏洛宁想着,司空澈应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在皇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了,要知道选一个合适的又忠心耿耿的眼线并不容易,估计,自从鸢萝宫出事之后,司空澈就已经开始了。
到了次日,因为度和山庄的事情又有了新的消息,所以司空澈把赵明朗他们三个都招进了宫来。
司空澈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他们三人,“这证词上面指认了很多江湖各大门派之中被度和山庄安插进去的眼线。”
赵明朗看过之后不由感叹道:“涉及的帮派很多啊,整个江湖之中,几乎没有一个门派被漏掉,就连刚刚兴起一两年的小门派之中都被安插进了他们的人。”
司空澈沉声道:“这正是说明了度和山庄的处心积虑,任何一个小门派都有可能发展为大门派,就像是信上指认的那个咏兴帮,几年前不也是一个小门派吗?如今已经壮大到了可以跻身江湖四大门派的地步,咏兴帮如今的副帮主,当年就是被度和山庄给安插进去的眼线,一步步在咏兴帮走到了副帮主的位置。”
“可真是处心积虑啊,竟是暗暗谋划了这么多年,一直按兵不动,就等着最好的契机来临,也算是有毅力。”赵明朗撇了撇嘴道。
“那这件事……”司空澈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司空宇的身上,“就由你去走一趟吧。”
“啊?为什么是我?之前不都是明朗在处理度和山庄的事情吗?让他去好了。”
“明朗都快要成亲了,怎么让他去?”
“那隽呢?”
“他也快成亲了。”
司空宇顿时泄气,“所以只有让我这个已经成了亲的人去了?”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很快回来的。”赵明朗略带揶揄地含笑拍着司空宇的肩膀道。
司空宇只能无奈地摇头,道:“重色轻友啊。”
度和山庄的事情谈完了,司空宇这才开口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奇怪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司空澈闻言不由皱眉,又是奇怪的事情?这两天怎么奇怪的事情这么多?
而此时司空宇已经开了口道:“昨天你不是派人去请了我跟霜儿过去你府上赴宴吗?”这话司空宇是对着司空隽说的。
司空隽点头,“是啊,可是你们两个都不在家。”
“是的,我带着霜儿去郊外玩儿了,在郊外的时候,我还碰到一个熟人,”司空宇刻意顿了一下,“就是差一点成了你老丈人的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