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静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方贤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也来了脾气,恶声恶气地说道:“我不退, 收了人家的东西哪里有退回去的?你要像退你去退,反正我肯定不去。”
昨儿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就跟自己吵过一通了, 许文静根本懒得搭理方贤德——两口子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对方是啥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也就是当时跟自己厉害两下子, 只要她死咬着不松口, 方贤德也拿她没有办法。
然而方贤德昨晚上在方正业那里丢了人, 今儿又被彭进步弄过去训斥了一番, 他这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干净, 脾气本就快控制不住了, 许文静现在还来这一手,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直接抬手给了许文静一巴掌。
这一下方贤德用的力气极大,许文静直接被打蒙了, 她的面颊高高肿了起来, 耳朵也跟着嗡嗡作响。
许文静也就在年轻的时候被方贤德动手打过,自打年纪上来后, 方贤德又做了工会会长,脾气比过去好了许多,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被打过了,冷不丁挨了这一下,许文静脑子一热, 嚎叫着就想还手。
方贤德冷冷地看着许文静, 一把将冲上来的她给搡到了一边儿去。
“你给我老实一点,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是不是非得要把我的工作给搅和黄了,你才开心?”
许文静被方贤德一把推到旁边桌子上,腰正好撞在了枣木大桌上,她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刷得一下就下来了,刚想发疯,结果就听到方贤德说了这么一句话,她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她只是收人家点儿礼而已,这年头找人办事儿谁不送礼,咋就能牵扯到工作的事情上去了?
眼见着许文静终于冷静下来,方贤德将心中的火气儿压了下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别跟我拧着来了,我先前就告诉过你,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拿了人家东西,却不帮人家办事儿,人家能轻饶了你?”
“再说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了,贪污受贿可是大罪,你非得让我跟旧社会那些贪官老爷一样,让人给抓住一枪崩了才甘心么?”
若是方贤德急赤白脸地跟许文静吵吵,她还真未必能听进去方贤德话,但是现在他这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将事情的严重性都给许文静说了,她也知道厉害,捂着自己撞疼了的腰,颤声说道:“我不知道事情竟然这么严重……你放心,我马上就把东西全都给送回去。”
她收人家东西也是为了让自家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先前真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儿,现在方贤德都说了,因为收这点东西,彭厂长都找方贤德麻烦了,她哪里还敢贪心?
好在许文静也不是全然没脑子的,谁送了什么,她全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呢,再退回去也没那么麻烦。
只是东西原本都落入了自己的口袋,现在还要掏出去,许文静心疼得整张脸都在抽搐着,等把那些人的东西都分好了之后,许文静忍不住说道:“赵多粮家的东西还用退回去吗?咱们把事儿都办成了……”
赵多粮的男人魏望舒也放回去了,他们这事儿算是办成了,这些东西她应该能留下来的吧?
方贤德五心烦躁,压抑着怒火说道:“退回去,全都给退回去,赵多粮的东西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要还给她的吗?你怎么还留在手里面?”
他分明记得上一次的时候他就跟许文静说过,让她把赵多粮送来的那些东西给退回去,结果这人却阴奉阳违,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回头却还是把东西给昧下来了。
这女人简直是头发长见识短,半点儿事情都做不成。
被训斥了一番的许文静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把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弄好,然后一家家地全都给退还回去。
方贤德自然是不会跟着她去的,他丢不起那个人,他再三交代许文静一定不能落下任何的东西,然后自己就回了办公室上班去了。
许文静一家家地把东西往回退,那些人家就指望着方贤德能帮忙说说话了,哪有接了东西又后悔不给办事儿的?那些人自然不肯将东西给收回去,许文静只能低三下四地求着人家收回去这些东西。
“你们别为难我了,我们家老方说了,他不是那种会收礼的人,让我赶紧把东西给你们送回来,我们家老方可是党员,你们这样不是让我们家老方犯错误吗?”
“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赶紧把东西给拿回去,我们家老方可是跟我发了好大火儿,你们瞧我这腰,都是我们老方给打都,他之前可从来都不对我动手,这是真急眼了,你们要是不肯收东西的话,我们家老方肯定会活活打死我的。”
许文静知道这事儿关系到方贤德的前程,也不懈怠,求爷爷告奶奶的,终究还是把这些东西全都给送回去了。
只是往赵多粮家送的时候,赵多粮却怎么都不愿意收下,赵多粮不停推拒着许文静递过来的东西,连连摇头说道。
“许大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果不是你们家方会长帮忙说和的话,我们家老魏是绝对不可能回来的,这些东西就是我给你们的谢礼,你要是退还回来给我,那我成什么人了?”
赵多粮可是记得自己哥哥赵多钱跟她说过的话,赵多钱之前就提醒过赵多粮,说方家那边儿的人之后可能会把收的东西重新退回来。
“不过你可别以为人家是真往回送东西的,其实人那是在试探你,看看你是不是诚心要送东西的。”
这话赵多钱说得言之凿凿,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根据赵多钱所言,其实人家退东西的时候并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是要试探送礼的人一二罢了,你要是把东西真给收回去了,那得了,人家肯定会记住这事儿的。
魏望舒好不容易才从保卫科给放回来,虽然魏望舒自己说他是因为自己清清白白才能放回来的,可是赵多粮心里面却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送去的那些东西起到了效果,魏望舒是绝对不可能回来的。
没看其他那些没送礼物的人家被抓的人都没回来吗?着一定是她自己送的礼起到的作用。
自家哥哥果然是有远见,先前就已经跟自己说了方家人肯定会回来退东西的事情,赵多粮之前就已了准备,所以这次在对方要将东西退还回来的时候,她都想好了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许大姐,你别带我为难,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给你们家送礼的,先头我就说了,那天算是我第一次上门,哪有人第一次上门时候能空着手过去的?这就是给你的见面礼,根本就不是送礼的事儿,你安安稳稳收下就成。”
说着,赵多粮眼珠子转了转,又说了一句:“我也知道,我们家老魏能回来,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清清白白,跟方会长没有啥关系,方会长没帮我们家老魏说话,这东西也跟送礼没关系。”
赵多钱教过赵多粮,让她这么跟许文静说,只要把这事儿跟送礼之类的掰扯开了,那肯定就没有啥问题的。
许文静没想到其他人那里的东西全都给退回去了,结果却在赵多粮这里遇到了麻烦,眼见着赵多粮怎么都不肯收回这些礼品,她急得眼水都快出来了。
“赵家妹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家不兴收礼物这回事儿,再说了,咱们都是一个厂子的人,谁还不认识谁呢?第一次上门送啥东西呢?先前是我糊涂想差了,忘记把东西还给你,这不今儿我得了空,特意来给你送回来的吗?”
说着,许文静就将怀中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塞到了赵多粮的怀中,见赵多粮还想往自己这边塞,许文静连声说道。
“成成成,就算是这次你们家老魏的事情是我们家老方帮的忙,可现在我们家老方收礼的事情被上头的人知道了,这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我们家老方的工作都保不住,你要是真为我们家老方好,那么你就将这些东西都给收回去,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许文静都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了,赵多粮没办法,只能将东西收下来了。
“许大姐,那东西我就收下了,你也甭着急,回头谁说方会长收礼,我肯定撕烂他们的嘴,方会长最是清正廉明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收人家的礼呢?”
许文静高高悬着的心这下子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朝着赵多粮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家里的方向走了过去。
今儿这一天她忙得头打后脑勺,将所有东西都送回去,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许文静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家里面走去,腰部的疼痛感几乎将她给逼疯了,她几乎是一步步挪回家去的,等回家之后,她便直接瘫软在了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今天许文静忙着去送还东西,家里自然是没开火儿的,三个大男人去食堂解决了晚饭,但却没一个人想到许文静还没吃东西呢。
方贤德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直哼哼的许文静,便开口问了一句:“东西有没有送回去?你确定没有漏了哪一家吧?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吱一声?”
然而许文静腰疼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哼哼了两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你这人,只是送还东西罢了,怎么累得跟死狗似的?话都说不周整?”
说着,他没忍住,抬脚踢了踢许文静,只是方贤德抬脚的时候没注意,那一脚直接踢在了许文静的腰上面。
她这腰本就疼得厉害,方贤德这一脚下去,许文静直接疼得怪叫了起来,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外面安静得吓人,许文静这一嗓子可是把周围人家都给吵了起来。
在自己屋子里面休息的方正堂和方正国二人听到许文静的惨叫声,急急忙忙地起身去了父母的房间,等进了屋子一瞧,却发现许文静捂着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而方贤德面色发白地坐在另一边儿,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许文静之前作妖的次数太多了,方正堂看到许文静捂着腰不停地惨叫着,他的脸色沉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妈,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叫唤啥呢叫唤?这不是擎等着让人家瞧我们家的热闹吗?”
许文静收礼的事情方正堂也知道,所以现在他下意识地就认为许文静又是在装样,她估计是因为方贤德让她把东西都送还回去,心里面不痛快,所以才故意找麻烦的。
跟苏红玉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方正堂就越能清楚地感受到啥叫温柔女人,回家再瞧许文静,方正堂就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虽然自己和苏红玉还没有结婚,但是每一次见面,人家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不会反驳他的话,偶尔有意见不同的地方,苏红玉也是温声软语地跟他解释,甭提多有耐心了。
瞧瞧苏红玉,再看看此时捂着腰嗷嗷叫唤着的许文静,方正堂脸上的不耐之色几乎要溢了出来。
“妈,咱们能不能不装了?你不要面子,我们还要面子呢。”
然而许文静哪里是在装样子?之前她被方贤德推了一把,腰直接撞在了枣木桌子上,那会儿她就疼得厉害,这一天的功夫她东奔西走的往回送东西,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甚至都没能坐下来好好歇一歇,晚上回来刚躺在床上想缓缓,就被方贤德一脚踹在了腰上头。
她是真疼,现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哪里能反驳方正堂的话?
方贤德对自己的媳妇儿还是挺了解的,他瞧着她这样子,好像确实不太像是装的,可是平日里许文静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装样的次数太多了,他都有些摸不准这次许文静是真的疼,还是装出来的疼。
最后还是方正国发现不对,他凑上前去,发现许文静疼得额头上满是汗水,一张脸也是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色,很显然她这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
眼瞅着方正堂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方正国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没好气地朝着他吼道:“你快点闭嘴吧你,咱妈不是装的,她是真腰疼,咱们快点儿把她送到医院里面去。”
方正堂还准备哔哔的嘴巴立马消声。
因为许文静疼得已经坐不起来了,没法子用自行车将她送到医院那边儿去,方正国干脆回自己的房间,将床板拆了下来,然后连人带褥子地放在床上,兄弟二人抬着许文静就往封工附属医院的方向去了。
因为许文静实在疼得厉害,这一路上的叫唤声就没有停下来过,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叫起来的时候穿透性极强,从家属区过去的时候,但凡是闲着没事儿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眼瞅着许文静躺在床板上唉唉叫唤着,她那两个儿子一路抬着她往医院的方向奔,而方贤德则在后面跟着,因为年纪大身体素质跟不上,这一路跑着他累得气喘吁吁,脸红得不像样子。
大家伙儿的脑补能力一流,瞧见这一家子的模样,他们很快就脑补了一出大戏。
之前许文静收礼的事儿厂子里就有不少的人知道,今儿她去把礼物退回去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再联系到她现在的模样,‘许文静被方贤德打暴打’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整个家属区。
尤其住在他们家旁边邻居出来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先前听见了许文静的惨叫声,一听就是被人给打的,要不然是绝对不能发出那样的惨叫声的。
“方正堂和方正国这兄弟两个都是孝顺的,他们绝对不可能对许文静动手,那动手的人是谁还用说吗?”
“方贤德这人看起来挺不错的,怎么还会动手打老婆呢?该不会弄错了吧?”
“怎么可能弄错了,我跟你们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方贤德打的,许文静能这么被抬出来?”
“他还是工会会长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谁说不是呢。”
这年月大家晚上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有啥热闹大家立马就往上凑,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事情的‘真相’就被他们给拼凑了出来。
方贤德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突然就成了大家口中打老婆的人渣了。
到了医院进行了一番诊治后,医生说许文静的骨头有些错位,得好好卧床休息才成。
“先让病人住一个礼拜的院,她这样的伤势,做手术是不成的,得保守治疗,这一个礼拜她得好好养着,床也不能下,你们看看怎么照顾她吧。”
方正堂和方正国两个人都是大男人,哪里能伺候许文静?方贤德还得上班,自然也没时间过来照顾她。
他们打电话去了文工团,方晓雯却说这两天她们得到各个厂子去慰问演出,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
许文静得好好养着,可这照顾的人却找不到,最后还是许文静说了个主意出来。
“要不然的话,叫红玉来一趟吧,你们婚事儿也定下来了,她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婆也是应当应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