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墓地,天色已经全黑,陆蔓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脑袋昏昏沉沉,心里却生起沉重的悲凉感。
父亲没了,家被收去抵债拍卖了,她还可以去哪里?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容身。
没有家,她没有家,靳宅?那不过是个冰冷的地狱罢了。
可是,现在,她还能去哪里?
陆蔓缓缓地走在马路上,昏黄橘色的路灯在雨雾中显得凄清顾忌,她单薄的身影被拖得老长老长,让人不忍目睹。
而在陆蔓的身后,始终有一个男人撑着雨伞在跟着,看着她孤寂无助的身影,男人的心竟然一阵一阵的痛。
眼看着她走过马路,前方,一辆亮大灯的车轰鸣着喇叭正由远而近,而她却仿似没有半点意识。
董晋咒骂一声,二话不说就扔了手中的雨伞冲了过去,一把抱着陆蔓的身子滚到一边。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看着她。
陆蔓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人的样子时,哑声开口:“董先生?”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拉起她,然而,那滚烫的温度却让他徒然一惊,睁大了眼:“该死,你发烧了,走,去医院。”
在雨中呆了那么久,她又是那样的心情,身子这么薄弱,他早就该料到她会淋病的。
陆蔓却不以为然,默默地抽回手,淡淡地道:“不碍事的,谢谢你。”说罢,绕过他就要向前走。
董晋看她这样,不由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话一出,不仅连他自己一愣,就连陆蔓也脚步一顿,只是,她没有看他,而是怔忪地看着前方,呐呐地道:“家?我没有家。”
董晋张了张唇,陆中平的葬礼上,靳成俊始终没有出现,他是知道的,不用去想,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只是,这不是他该问的问题,她的伤口已经够深,他何必再去捅一刀?
这个年轻的女孩,伤痕累累,孤寂得让人莫名的心疼。
“要不,你去我家吧?”他冲口而出。
陆蔓看过去,对他莫名的关心感到有些怪异,却只是淡然一笑:“谢谢,我会照顾自己。”
“你这副样子,怎么照顾自己?”董晋皱着眉看着她一身湿漉漉,说道:“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你……”
“董先生。谢谢你的关心。”陆蔓打断他,眼角看到由远而近的出租车,伸手一扬,车子停在她身旁,继而看着他道:“不管如何,谢谢你的好意。”
陆蔓跳上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而董晋,看着那消失的车子方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再见已是五年后。
夜色沉沉,凉风萧瑟,树木的枝叶在风雨中摇曳。
陆蔓拖着如同灌了沿的身体走进靳宅,像一具游魂似的踏上楼梯。
“太太……”喜姐担忧地看着陆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陆蔓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走上楼梯。
才踏上二楼走廊的地板,她的脚步就一顿,一声声娇喘声若隐若现的传进耳膜。
陆蔓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站在房门前,听着那低吼和呻/吟声交杂在一起从虚掩的门缝传出来,她的面色早已经白得没有半点颜色。
伸手轻轻一推,白色的雕花门吱呀的打开,刺目的红映入眼帘,而那大片的红中,两个身体正在纠缠着。
陆蔓漠然地看着,直到那女人尖叫一声从靳成俊的身体翻落下来,拉起被子掩着自己的身体,不依地钻进靳成俊的怀中。
从第一次带着女人回家,到现在,她已经从最初的心痛演变至麻木。
从客房到她的新房,只是换了场地罢了。
那一套大红套被,那被子上的她亲手绣上的十字绣并蒂莲,带着甜蜜和幸福而成,是她的嫁妆,此刻却刺痛了她的双眼,多么可笑啊。
何谓心如刀割,她已经感觉不到,只是直愣愣地瞪着床上的两人。
那大红和她身上的黑,形成鲜明的对比,无比讽刺。
那个她付出全部真心的男人,逼死了她的父亲,在她父亲的葬礼之日,不但不来参加,反而在她的婚床上颠龙倒凤。
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心碎?她不知道,只知道,她累得想要倒下,她只想沉沉的睡一觉。
“出去。”看着床上的两人,陆蔓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名词。
靳成俊挑眉,看着陆蔓狼狈又憔悴的样子,眼睛落在她那双眼,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如无波古井,泛不起一丝涟漪,冷冷清清。
那女人看了陆蔓的打扮,也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捞起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经过陆蔓的身边时,她投过去一记歉意的目光,可惜陆蔓连眼梢都没有看她一眼。
靳成俊曼斯条理地从床上坐起,捞起一条毛巾围着自己的腰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张A4纸,走到陆蔓的面前。
“离婚吧。”他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递了过去:“我厌了,也,结束了。”
陆蔓看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眼中依旧如古井无波,没有问题,没有尖锐,只是平静的接了过来,然后走到桌子边上。
靳成俊挑眉看着她,看她想也不想的就拿起笔刷刷地画了几下,眸子不由眯了眯。
这样不闹不哭的陆蔓,让他感觉心头有些怪异,心底深处,更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陆蔓签下自己的大名,将协议书扔出房门去,面无表情地侧过身:“现在,请你出去。”
靳成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复杂莫名,似乎想不到会是这么的顺利,他以为,她至少会刺他一刺,会扑上来又打又骂,可她,却是平静得可怕。
她是恨他的吧,他其实不介意。
只有恨,才能熬过去,才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