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太子已经走了吗?”
天瑞坐在桌前,桌上放着碧玉的棋盘,棋盘上白玉黑玉的棋子鲜明对阵,她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皱着眉头苦思。
冬末打着扇,凑在天瑞跟前看黑白子的对阵,不经意道:“可不是么,今儿太子可是全副仪仗都出了,那阵势叫一个厉害啊,皇上也说了,既然这次三阿哥带了好几国的使臣前来,那就得让这些使臣见见咱们大清国的威仪,公主您是没瞧见,就咱们太子爷那模样,那神态,再换上朝服,要是往那些外国使臣跟前一站,还不得晃瞎他们的眼啊”
天瑞落了一个白子,听冬末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这话我倒是信。”
她只想着,按道理说,皇帝的吉服是明黄色,太子着杏黄色,绣金色五爪团龙,本身杏黄色就比较打眼,再加上那金光闪闪镶了珠子的龙,可不得晃着人眼啊。
再说,今儿这天气,阳光这般强烈,照到保成那杏黄色反光度又强的衣服上,还不得金光闪闪,不被人当成金元宝才怪呢。
“唉,可惜咱们不能凑热闹啊,也不知道今儿这郊外得有多热闹,您想啊,即有各国的使臣,又有太子爷带的咱们大清的官员们,各色的仪仗一溜摆开,再加上红毯铺地,奴婢要是能看上一眼,这一辈子也值了。”冬末絮絮叨叨说着话。
天瑞只不再理会她,一心的移着黑白子摆开架势。
不过,外表看起来,天瑞是在静心下棋,其实,她内心早就已经不平静起来。
六年时光,说起来似乎一晃而过,可这六年里边她是怎么过来的?寂寞、担忧、烦燥,各种各样的情绪经常堵塞心间,又不能找人倾诉,再加上宫里宫外的烦心事,天瑞就只感觉很是思念陈伦炯。
这人在时,倒也不觉怎么着,可一离开,就忍不住开始想念,天瑞就只觉得吧,陈伦炯这人还真跟空气一样,平时处在身边,渐渐习惯,渐渐忽视,可一缺了他,就会憋闷窒息,让人难受。
眼瞧着白子被黑子所围,败了一大片,天瑞心一烦,直接伸手一拂,把棋子拂乱,再没心思去下了。
“公主……”冬末正说话间,就见天瑞伸手把棋子弄乱,她倒是吓了一大跳,心道莫不是她有什么话又说错了,惹公主生气了?
“无事”天瑞站了起来:“收起来吧”
冬末应了一声,指挥小宫女们把棋盘棋子收了起来,再转身时,就见天瑞正站在屋子中间不住踱步,一副烦燥不堪的样子。
冬末这次是真吓到了,公主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说话也从来都是淡淡温和的语气,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
她正胡思乱想弄不明白呢,只听天瑞大声道:“冬末,叫春雨进来,给本公主更衣,本公主要马上出宫。”
“是”冬末虽然不知道天瑞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很乖巧的答应了一声。
她出门叫春雨进来,两个人把天瑞这个季节所穿的衣服找了出来,让她自己挑选。
天瑞在那一排溜的衣服上扫视一遍,挑来挑去似乎都没有满意的衣服,以前还不知道,现在倒觉得“女人的衣柜中永远缺少一件衣服”这句话的正确性了。
又挑了好一会儿,天瑞指了指其中一件粉色衣服道:“就这件吧”
见天瑞挑完了,冬末过去帮天瑞脱掉她身上这件淡蓝常服,换上那件粉色领口部是浅绿色,领口还有袖口外加下摆部分都镶了杏黄色蕾丝边的袍子。
整理好衣服,天瑞坐在梳妆台前,春雨手指灵巧的把她的头发打散,然后左缠右绕的盘了个髻,又拿了一些浅粉色珠花插在天瑞头上,天瑞瞧了,总感觉这样不大气,不够漂亮,只伸手把那珠花都摘下来扔在桌上。
“公主”春雨大吃一惊,天瑞以前妆扮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她给梳什么头,戴什么首饰,天瑞都不会嫌弃,也不会挑刺,今儿这是怎么了?
春雨有些搞不明白,冬末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天瑞自己拿了首饰盒子,挑了半天没有一件满意的,又给冬末使个眼色,冬末会意,跑去把天瑞这些年收集的,或是别人送的首饰全部都搬了出来,凭她挑选。
翡翠的簪子,镶东珠的金凤,珊瑚串的珠花,镶翠的各色花样,还有那五色的蝴蝶花形,天瑞瞧了都不满意,最后打开一个盒子,从里边挑出一件扇形金色镂空折技花形的首饰,让春雨把她的头发盘个宽髻,把那首饰戴在头上,又在两边垂下各色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串成的流苏。
这么一摆弄,确实比之前的妆扮来的大气的多,天瑞瞧了瞧,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她自己亲自动手,把平常并不怎么用的胭脂水粉拿了出来。
天瑞肤色白皙细腻,没有一点瑕疵,倒也不用水粉遮盖,她只轻轻打了一层蜜粉,让皮肤看起来光泽度更好,之后拿眉笔把眉尖描摹了一下,使的眉形看起来越发的优美。
再左右照照镜子,天瑞挑出一盒浅紫色胭脂来,轻轻打上一层眼影,她那一双凤眼本身就很是漂亮,眼睛大而秀美,眼尾优雅的上挑,再打上一层紫色眼影,更显的魅惑人心。
打扮好了之后,天瑞站起身,踩上粉色镶珠的花盆底子鞋,回头对春雨一笑:“咱们这就走吧”
却不料,天瑞平常从来都是素颜的,这么一打扮,再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就是春雨和冬末是个女子,又和天瑞整天处惯了的,都瞧的发起呆来。
“公主”好不容易冬末清醒过来,大声道:“公主今儿真是太漂亮了,比那天仙还美上几分……”
春雨一笑,当先走到门口出挑帘子让天瑞出去,她又紧跟在后边,出了景仁宫。
外边早有软轿侯着了,天瑞扶着冬末的手上了软轿,一路到了宫门口,上了一辆并不是很显眼的青色马车,这才对赶车的小太监道:“去西郊。”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春雨和冬末被颠了一下,惊吓之后紧握住车边的扶栏,两个人互视一眼,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天公主这般莫名其妙,原来,公主心里不好受啊,想要去瞧陈爵爷,却又怕看到,这么长时间都在做思想准备了。
春雨到底年纪大些,也明白一些女儿家的心思,忍不住低头一笑,难怪公主这般重视妆扮起来,要见心上人了,总该打扮的美美的吧,虽然公主已经美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了,可还是想把更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马车就这么行驶起来,天瑞靠着车壁闭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雨和冬末这个时候也不敢打扰到她,两个人只靠在一起,时不时的悄悄打开车帘看看外边的街道人群之类的。
乾清宫,康熙瞧着梁九功,问道:“公主出宫了?”
梁九功低头,咬了咬牙:“是,刚出去不久”
康熙批了一份折子放好,站起身走了两步,想了一会儿才道:“也罢了,去就去吧,这几年也苦了她了,丫头心里有数,必不会做出什么丢脸面的事,且由着她吧。”
“皇上说的是,公主万事有分寸,时时刻刻都替皇上着想,您想得到的她记挂着,您没想到的,她也记得提醒,公主必不会让皇上为难的。”梁九功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的给天瑞添好话。
“你倒是有些良心,也不亏了她时不时的给你些好东西。”康熙轻轻一笑,伸了伸腰,又坐回御案后面批起折子来了。
梁九功这个汗啊,心里吓的一个机灵,暗道今儿不该失了盘算,多添了这么几句话,瞧吧,皇上又敲打他呢。
哎哟哎,梁九功心里叫苦,脸上却挂着笑:“这都是奴才的不是了,公主赏奴才东西,是体恤奴才,奴才万不该失了分寸。”
“得,得,你也别跟朕这叫屈了,朕也没说什么不是,先下去吧。”康熙摆了摆手,等梁九功退到一边之后才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丫头瞧到小石头会是个什么样子,朕要不是因着一国之君,这身份上不方便,朕也想去瞧瞧热闹。”
梁九功抹了一把汗,心道,得,皇上脑子又有点抽了。
先不说康熙如何,先说天瑞坐着车到了西郊,打老远就看到旗帜满天,那马匹轿子也有很多,更有穿青袍戴红项的官员乌鸦鸦的一大片。
天瑞让小太监赶着车到了一旁小路上,顺着小路把车赶到一旁的小树林里,她坐车也累了,就下车走动两下,再在挨近大路的几棵树下坐下来边乘凉边等着。
就见保成站在最前边,一身杏黄的袍子把他衬的更加的冷傲高贵,他身后一个小太监打着黄直柄伞,后面各有两排青赤双龙扇,青赤孔雀扇,瞧起来还真是金碧辉煌呢。
再往后,什么金征、杖鼓、拍板、龙头、各色的旗子、各色的幡、氅,纛;豹尾枪、弓矢、仪刀、仗马、立瓜,卧瓜,金钺骨朶吾仗等等,各色东西不一而足,更显的这队伍声势浩大。
保成有人给撑了伞,倒也不怎么着,那些官员们早早的来了,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也没有人撑伞,连口水都喝不着,一个个早汗流颊背,那些身体弱的腿都直打哆嗦呢。
天瑞闲闲坐在一旁,喝了一口春雨递上来的水,把杯子交到春雨手上,只叹息道:“瞧起来,皇阿玛还真挺重视这件事情的,瞧今儿来的这些官员们,还有好多实权人物呢。”
她才叹息完,那里冬末已经跳起脚来,指着东南方向小声道:“公主,公主,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