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墙甫碎,便有丝竹之声传来。
三人看着薄薄一层砖竟隔音至此,俱是不胜唏嘘。
熊猫儿笑道:“乖乖,沈浪你确定这间的主人是王怜花么?这技俩算是机关么?这也太神了。”
他只道王怜花喜欢些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医理毒理、易容之类的有趣事物,也不过是因了日子过得太过寂寥,便找来打发时光。却没成想,这机关巧簧、建筑风水之事,也被研究得如此透彻,不免心下叹服。
又不免疑惑道:“可若是他,又为何跟着丐帮掺和?对了,一直都没来得及问,沙漠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金无望既然没跟你回来,便是那龙卷风还好吧?”
他一个问题问出,便接了一串,朱五已经有些不耐烦。除了朱七七,他才不关心其它。
沈浪一边四下寻找蛛丝马迹,一边含笑作答,说到与王怜花二人之间的事情,便含糊其辞一带而过。这才发觉,若非得说在海棠阁王怜花是拖延时间,那沙漠里抓他同行,却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想到他明明动情,却又冷着脸跟自己谈交易,不禁翘了嘴角,眼睛里的笑意也更浓。
他二人正聊着,突听得朱五道:“是这个方向。”
红色院墙上,朱七七的黑色小标赫然在目。
熊猫儿一马当先循着方向追去,朱五紧随其后。
沈浪则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时若是有人在背后放冷箭,自然是往他身上招呼,但沈浪当然全不在意。
依然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又没有下雪,地上自然不会留下足印。
这追踪,便全凭了朱七七留下的暗号。
但她一路与丐帮同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暗号也绝非易事,是以有时候一大段路三个人只能凭着直觉走。
熊猫儿早就恢复了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走着,时不时举起葫芦灌几口酒。
地处晋中,当然要喝最香醇的杏花村。
熊猫儿生性爽朗,纵有不高兴的事也是转眼便忘,就连沈浪也说“我要有个儿子,但愿他像猫儿”。
又现岔道。
四下都没有标记。
熊猫儿回头道:“雪地里追踪的功夫倒跟你学了几招,却不知这没足印、没标记的情况要怎么处理?”
他说着话,忽闻背后呼呼风声。
数十点寒星从黑暗中射出,一条人影直扑熊猫儿。
只见他形容猥琐,一张脸就像那雨后的沙地一般坑坑洼洼。正是那“遍地洒金钱”钱公泰。
后面紧跟的几个,背上都或多或少背着几个麻袋,竟都是丐帮有身份的人物。
却不见高小虫和朱七七。
钱公泰早知道熊猫儿有专破暗器的葫芦傍身,寻常铁器奈何他不得。是以这暗器竟全部是坚石所制。
磨得极薄的石头边缘应是淬了剧毒,幽幽的泛着绿光,像暗夜里觅食的野兽的眼。
石片划破空气,擦过熊猫儿扬起的玄磁葫芦,发出“当”的一声响,却并未落地。
显然是被钱公泰灌了十足的内力。
熊猫儿一个不慎,便被打中。
他虽是铁打的身子,但毕竟防备不足,又无趁手的武器可用来阻挡,勉力击落了多数,却仍有指腹大小的石片穿破皮肤。
破口处,麻木感迅速传来,伤口立即像不存在了一般。
沈浪皱了眉,加快步伐,箭一般赶上。
身子未至,掌风已到。
一掌拍开扑上来的钱公泰,另一手封了熊猫儿穴道,以防剧毒蔓延。
沈浪情急之下出手,不若平日里总会留几分余地,这几乎全力的一掌击出,又有谁受得住?
好在钱公泰对敌经验算得丰富,不敢硬扛,只顺着力道踉跄着后退,直到数丈之外才勉强顿住身形。赶紧原地坐下,调整胸中翻涌的气息。
数点寒星紧跟而来,便是钱公泰的弟子所发。
沈浪长剑出鞘,舞出的剑花如盾,为二人建起了坚实的屏障。
他单手执剑长身玉立,一双时常带笑的眼,蓄满了怒意。
丐帮弟子堪堪围着,竟没人敢再上前。
那边朱五公子双剑在手,对着围攻上来的丐帮弟子,剑剑刺出俱是毫不客气。
但他所学招式总归是太过花哨而实用不足,若是碰上“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之辈,兴许还可拼个几百回合,但面对丐帮看似全无套路、只攻不守的打法,却有些双拳难敌四手。
加上他内力不纯,适才在海棠苑又逞强不肯歇着,几轮缠斗之下,体力渐渐不支。
巷子那边,高小虫死死箍着朱七七的手,道:“有沈浪在,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出去只能是添乱!”
朱七七被点了哑穴出声不得,早就是泪流满面,一双眼睛尽是怨毒。她拼力往外冲,却哪里挣得脱?
地上一只碧绿的竹编蜻蜓,已经被跺的稀烂。
朱七七挣扎半天,终于对着箍住自己的那只手狠命咬去,齿痕之上,立即见血。
高小虫只是任她咬。
本该点她穴道,但还是不忍心她神采飞扬的一个人瞪着眼干着急,只能费力拉着她,又得小心防着伤到她。功力不弱的一个人,不一会儿竟是满头大汗。
“高长老还真是怜香惜玉。”王怜花踱着四平八稳的悠闲步子从巷子另一头出来,他一身绯衣,摇着把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在撕扯的高、朱二人。
高小虫嘻嘻笑道:“还得多谢怜花公子款待。”
他终于还是点了朱七七的两处大穴,以便腾出手来防着王怜花。
王怜花却并不理他,懒懒地倚在墙角,笑道:“朱七姑娘难道还担心这几个人能伤到沈浪不成?却是这不自量力的钱公泰,怕是要葬身这里喽。差点忘了,能死在沈浪手上,怕也是让朱姑娘羡慕的一件事吧?”
朱七七自然知道他向来专拣人痛处说,但想到几个人每次身陷困境,竟都是自己任性妄为一手造成,一张小脸便已经哭花。
高小虫暗忖:“这王怜花之前分明在暗中帮着钱公泰,此时隔岸观火却不知是何意?但无论如何,要想揭穿钱公泰,却非得等到公开场合不可。”
王怜花已经摇着扇子走开,倒像只是路过一般。
果然那边,丐帮弟子已经被沈浪尽数点倒。
他正扶着熊猫儿一步步走向打坐疗伤的钱公泰。
担心熊猫儿走快了会牵动毒发,他们走的很慢。
钱公泰冷汗已经下来,但他也清楚即使没受伤自己也绝非沈浪对手,现在逞强动手根本就于事无补。于是咬咬牙坐定,等着沈浪开口要解药。
却看到高小虫皱着眉头拉了朱七七出来,大声道:“沈浪!”
一个钱公泰,自然换不来两个人。
沈浪剑尖抵着钱公泰的喉咙,冷冷地看了眼朱七七,兀自道:“解药。”
朱七七看着他臂弯里半昏迷的熊猫儿,想起上次害他坠崖险些没命,他也半句怨言没有,反而是只要她有事,这痴情的汉子依旧二话不说舍身相救,眼泪又扑漱漱掉下来。
朱五好容易摆脱丐帮弟子的纠缠,看宝贝妹妹哭得梨花带雨,忙赶上来道:“先放了七七!”
高小虫整个人都躲在朱七七后面,只一手捏了她纤白的脖子,笑嘻嘻道:“却不知两位谁说了算。”
沈浪沉声道:“解药。”
朱五也知自己技不如人,勉强自保而已,哪里有资格谈条件?但他爱妹心切,哪还顾得了那许多?只厉声道:“放了七七!”
高小虫笑道:“两位怕是搞错了。现下的情况,两位说了都不算。”他整个人隐在朱七七身后,沈浪和朱五这个方向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更是奈何他不得。
沈浪轻叱道:“朱七七,火孩儿已经在范老板家中,你不闹了行不行?”
朱七七现在不能说话不能动。但凡能动,她一定揪了高小虫的衣领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火孩儿不是在金不换手里么?”
高小虫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道:“哈,既然如此,朱姑娘可以走了。”说罢拍开了朱七七几处穴道。扣着她脖子的手却并未松开。
沈浪闻言收了剑,扶着熊猫儿往后退。
几个丐帮弟子利落地跑去扶了钱公泰往巷子后面退去。
朱七七刚刚自由,便转身一巴掌扇去,高小虫清瘦的脸颊瞬时肿起半边。
他也不解释,只笑道:“朱姑娘保重。”便转身往钱公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