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和风徐徐吹拂进位于别墅后院古色古香的水榭内, 一脸无趣的笑眉儿懒洋洋地趴坐在放置了棋盘的矮桌旁,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手指百无聊赖地摩挲触指冰凉的玉石棋子。
若有所思的发了会呆, 她低下头, 伸手拔下绾住发丝的桃花木簪子, 黑亮的发丝如瀑般洒落, 披散在她略显单薄的后背, 勾勒出一种用言语难以描述的淡泊之感。
过了会,见她轻笑两声,翻转身子, 随意丢下指尖的棋子,伸手搅乱棋盘上势均力敌的黑白两军, 而后抬手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发丝, 半掩住眸子里霎那间浮现的属于狡黠的恶趣味。
回想凤卿哥哥临走时眸底暗藏的激流, 笑眉儿的嘴角禁不住微翘,看来又要有一个家族即将落末了!
从前世到今生, 她一直都是凉薄的性子。由来只看得见,她所在意的人。至于其他人的喜怒哀乐,与她何干?若要她学什么圣母,别人打了她右脸一巴掌,她还要送上左脸去凑个匀称——笑眉儿微眯起眼睛, 唇边绽放一朵讽色的花儿。
很抱歉噢——在她那颗小得容不进一丝一毫背叛的心中, 实在挤不出什么怜悯同情之类情感。机会只给予一次, 错过了, 就不要再期盼回头。
高贵美丽的母亲大人。当初你离开日本时, 到底怀揣的是怎样决绝的心情呢?那个爱你如命的男人,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使得你毅然放下拥有的一切,带着我这个白痴女儿回中国去呢?还有,你临终时口中不停呢喃的不悔,不悔……又代表着何意?是对那段感情的不悔;是对孑然一身离开日本回中国的不悔;或者是对一生的抉择不悔……
长叹一声,笑眉儿站起身子,坐到水池边的汉白玉栏杆上,侧头凝视莲池中自得其乐的锦鲤,嘴角慢慢漾起一丝淡淡的浅笑——不论是母亲,还是她,都不是离开了水就活不了鱼;不是离开了天空就无法飞翔的鸟;不是圈养在笼子里就忘记自己是草原之王的猛兽,她们俩都是在红尘中随心随性为自己而活的女子。
是的,简简单单的走着属于自己的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着。也许,旅途中会有美不胜收的风景暂时吸引她的目光,但,她深深的明白,向前——一直向前,那才是她要到达的地方。
“小姐,那个家族又派人送东西过来了。”恭谨有力的男中音越过泛着无数汽泡的水面,平稳落到坐在莲池旁喂食锦鲤的女子耳畔。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绪。
垂下头,沉吟片刻,笑眉儿放下手中的鱼食,伸手揽了揽散落在胸前的黑发,望向水中的倒影,看清少女眼底飘出的讽刺,淡淡的说了句,她转身离开。
“永山爷爷,一切拜托您了。”
“是。”
很轻易听出笑眉儿话中含义的管家永山平板严肃的面容上露出难得笑意,他倾身目送蓝色的衣袂消失在曲折的长廊中。
‘既然小姐发话,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理应谨守本分,顺从主人的心愿才是。’永山管家收起脸上的笑意,抬头望向不知何时飘了几朵云彩的天空。‘看来,要变天了。不过,少爷您放心,老仆一定会帮您誓死守护小姐的。’
凤卿年幼时,便在他身边照料的永山管家,是死忠的保黄派。用笑眉儿的话来讲,说的好听点是忠仆,难听点呢?死脑筋的榆木疙瘩。眼睛里除了自家主子,就没其他人的存在。若是凤卿哥哥哪天开个玩笑,让他去破腹,估计永山爷爷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安排好所有事情的永山管家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心情不错的转身走向主屋的会客厅,脑海中不停盘算着该如何打发那户人家对自家小姐死缠不休的骚扰行为?哼,没有人可以抢走少爷的心肝宝贝。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一样。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比那个家族更厚颜无耻的家族。明明在十四年前,申明放弃小姐的抚养权,并与她脱离家族关系……现在,寒夫人过世没两年,就跑来痛哭流涕,希望小姐认祖归宗,重回福康家……呸,永山管家不屑的啐了口唾沫。
把我们少爷当啥了?凯子吗?免费的保姆?哼,只要我永山太郎还活着,任何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挥手示意前来通报的女仆离开,永山管家不动声色的站在角落里,观察客厅内看上去情绪有点急躁的访客。
‘咦?迹部家的,忍足家的,手冢家的……那不是……’看到最后一位蓝紫色头发的美少年,永山管家的嘴再也合不拢了。惊讶这个词汇,目前无法代表他内心受到的冲击。他的嘴一张一合:‘幸村家的怎么也会在呢……真是太糟糕了!马上要禀报少爷,出现红色级别的障碍。’
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危机,永山管家赶紧躲到一旁的监视室,掏出手机,忠心耿耿的向自家主人汇报战况。以及小姐的心情,吃了多少东西,吃得香不香,现在谁在小姐身旁伺候……更重要的是,传说中的幸村家的少爷出现了!
作为看着凤卿和笑眉儿长大的老人,永山管家特别希望俩人能守候在一起,成为彼此心中的唯一。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认了。打定主意的永山管家面目狰狞的高举球棒,双眼恶狠狠盯住监视器上幸村温柔的笑脸,大喝一声——“乒零乓啦”火石间,屏幕闪了两下,温柔的笑脸消失,由美国进口的最高端监视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死!”扔掉手中的棒球棒,整理好衣物,永山管家头一扬,挺直脊梁,一脸悲壮地大跨步走向隔壁的会客厅。
走到会客厅门口,永山管家再次发扬他媲美职业特工级别的能力,悄无声息的站在墙根看戏。
坐在沙发上,手指敲打着膝盖,迹部俊美的面孔上透出一丝不耐。凤卿叔叔家的仆人看来都需要重新培训下。压住心内的烦躁,他挑高眉梢,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其他人久等后的反应,手冢保持一贯的清冷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身侧紧紧握住的手掌显示出主人真正的心思;忍足兴致勃勃地站在会客厅正中的画像前,研究画中的蓝衣少女——笑得温暖可人的笑眉儿,不时瞟向别处的目光表露他此刻的无措;幸村倒是面色平静的坐在手冢身旁,只不过他不停抚摸膝上的木盒动作,隐隐约约透出他内心的不安。
‘一个个都不太华丽!’迹部高傲的面容流出不屑,顷刻,挑剔的视线移向比他们一行早到——富康家族的管家早川雄一,带着刻薄的目光跳过他身边包装精美的礼盒。看穿他故作镇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的坐立不安心情。纠结了迹部一天的坏心情突然间云开雾散。
“早川先生是来看望笑眉儿的吗?”幸村微笑着抬起头,明知故问的开口询问额头上布满冷汗的早川。猜出笑眉儿真实身份的他,对于妈妈口中一天到晚念叨的寒毓姐——福康家族曾经的当家夫人,或许是唯一的当家夫人。印象颇为深刻。记得小时,妈妈常抱着他对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嘀咕:精市要照顾小新娘哦,她可是妈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游说寒毓姐才给你订下的新娘子。
幸村的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笑眉儿,我们的缘分一早就注定了哦!
“是。幸村少爷。”早川诚惶诚恐的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毕恭毕敬的回答。“幸村少爷也是来看小姐的吗?”
根据前几天的资料判断,向来不理人的自家小姐对在场的几名少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在早川的心目中,能让笑眉儿开口回话的,就是强人。
“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语气分外温柔的对早川说出来此的原因,幸村强势的目光却扫向一旁的罪魁祸首——迹部。
“啊?是和小姐有关吗?幸村少爷能否具体跟在下描述事情的经过。在下好回去向老爷禀报。”声音拔高不止一节 ,涨得满脸通红的早川不停地朝幸村鞠躬行礼,请求了解事情的起因。
‘真是太失职了!小小的藤原家竟敢欺负福康家的大小姐。孰可忍孰不可忍,’情绪异常冷静的听幸村温柔的说完事情发生经过,早川的脸色由红转铁青,他握紧拳头哼哼。
‘虽然小姐十四年前与福康家族脱离关系,由夫人带往中国。但,富康家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小姐是福康家唯一的小姐。这一点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藤原札幌,你是不是嫌你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很想松松骨头……’
很满意早川表现出来的护主行为,幸村面色平静地抚摸膝上木盒,鸢紫色眸底忽闪而过的锐利,表明他刚才的那番言论,不过是开始的前奏。真正的暴风雨——手指停留在木盒的边缘,护短吗?比起网球部的护短行为。幸村家的护短更为严重哦!
永山管家一点不意外幸村精市率性而为的护短言行。因为,十四年前,他见过比这更为离谱的护短。
想起十几年前日本上流社会闹得沸沸扬扬的往事,永山平板的面容堆砌出一道又一道的褶子,还真是怀念号称冰帝女子三剑客,嫁入福康家的寒毓;嫁入迹部家的松下雅若;嫁入幸村家的九条明美。
如今,三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一个香消玉殒,一个远走他乡,一个相夫教子——好花不常开,好花易凋零……
唏嘘不止的永山管家稍稍平息胸口的激动,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迈步走进一波未平,一波即起的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