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耀眼, 人走进去,就看不清了。
片刻后,安青松开蒲萱的手腕, “回去吧。”
蒲萱点头。
安青转身向后, 略一回头, 却看到蒲萱正朝前迈出一步。
“喂!”安青急了, 赶紧再度伸手捉住她, 低吼道,“你疯了吗!”
话音未落,那团刚刚黯淡下来的光团又是一盛, 像是受了刺激,猛地一绽放, 闪得人眼睛都疼了。
瞬间, 那些原本轻轻柔柔绕着光团旋转的雪花都飞散开来, 鞭子似地抽到了两人身上,紧接着狂风大作, 光芒消散,风雪漫天。
平静一触已破,通往异界的入口俨然变成了风暴的中心,抗拒站在其内部的两人,以这漫天风雪为力量, 将他们向外驱逐, 或者扼杀。
安青眼见着这变化, 心底一沉, 连骂娘都没时间骂, 拉着蒲萱就跑。
人哪跑得过风?刚刚跨出半步不到,就感到一股巨力自背后拍来, 直接将两人掀得朝远方一飞,落地时骨头都摔麻了。
蒲萱还在发呆。
安青紧抓着她的手腕,挣扎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刚刚支起半个身子,就又被刮得朝前飞了一段。
再回头肯定是不可能了,反正安青也只想着逃,这样边跑边飞的倒逃得挺快。
结果这次刚飞了一半,安青就瞅着眼前凸起了一大块,白的雪下面掩着黑色的石头,雪白的地里就这样立着一个小山包。
妈的!——安青最终还是骂了娘。
摔进雪地里就摔了个半瘫,这要撞到石头上,绝对就是头破血流呜呼哀哉了。
右手正抓着蒲萱,绝对不能松开,无可奈何之下安青只得一甩左臂,袖中射出一道绳子,绳尖银光朝旁直飞,钉在不远方的另一处石壁上。
安青一握绳索,拉得两人缓了一瞬,调整完姿势后赶紧松手,千钧一发之刻,伸脚踢上石头,向上一攀,带着蒲萱顺势翻了过去。
拉绳子时手磨破了,蹬石头时腿麻了,落地时腚麻了,落地滑行后肩膀被绳索扯脱臼了,但怎么也比头破血流好。
石头阻住了大部分风雪,倒还算是因祸得福,安青那条脱了臼的胳膊也没直接从肩上被扯断下去。
安青再不敢妄动,就这样拉着蒲萱缩在石头后面,任雪花往自己身上盖。
片刻之后,风雪才渐小。
又过了片刻,蒲萱从雪地里冒出头来,“怎么回事?”
安青也冒出头来,翻了个白眼:大姐,你总算回过神来了。
蒲萱默默望了下天,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安青,发现他一脸晦气一身狼狈,又靠过去细细打量,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肩,接着猛力一掰……
“咔嚓”一声,安青跳了起来,右腿一瘸又摔了回去,倒在地上直吸冷气,“大姐,非常感谢你来帮我正骨,但是你在动手之前,能先说一声吗?”
蒲萱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半晌后叹了一口气,“你很失望?”
安青扭过头去,不吭声。
他的语气不对,他发觉了,但是他不打算改——他现在不爽得很。
“谢谢。”蒲萱低声,“很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安青回过头,看着她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只是想不通,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地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能活到现在很容易吗?我刚才说过,就算他进去也不一定能保证安全,何况是你!”
蒲萱沉默,抬头又望了望那个方向。
“还有什么可看的?他已经走了!”安青继续气道,“难道你还想过去试试?你试了一次,就成了这样,难道你还不信邪?”
蒲萱摇了摇头,“不,你说得对……何况是我。”
或许只要走过那个通道,就能达到那个世界。
走过去,就是家。
但是她心目中的“家”,却拒绝她的进入,态度那样明确。
是,她早就知道,她其实和东柏并不一样。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试了一试,忍不住迈了一步,然后就被心中的那抹希望,给重重抽了一耳光。
安青背靠着石壁,斜眼看着蒲萱,片刻后还是软下心来,叹道,“算了,反正这次也是有惊无险……看开点吧,本来你就是要送他回去的,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了,就别再伤心了。就算你再怎么舍不得他也好,别再在这儿冒险,没用的。”
“我知道。”蒲萱点了点头,“放心吧,就算我要自杀,也不该搭上你。”
“你!……好吧,随你!你想死自己去死,我是不会为你收尸的!”安青被她一句话噎得半死,气得直哆嗦,咬牙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想了想,又黯然了,“你真的,就这样喜欢他?”
蒲萱笑,“你觉得我这样是为了他?”
安青抬眼望她。
“当然,他不在了,我很伤心。”蒲萱起身,“但是这世上男人多了去了,我还不至于非他不可。”
安青又看了她一会,然后扭回头,“真凉薄。”
其实蒲萱只是习惯了。
男人没了算什么,就是在心上挖了个洞,过段时间也能自己长好。
她刚才,被一整个世界拒绝了。
接着蒲萱又将安青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脱臼的地方已经处理好了,有几处外伤但是没伤到筋骨,身上淤青也不少。
一路又摔又撞下来,最麻烦的还是安青的右腿,整个都肿了,虽然过两天就能好,但现在动一下都会剧痛。
“能走吗?”蒲萱笑问,“要我抱吗?”
安青斜她一眼,自己默默站起身,一瘸一拐就朝前走。
“别逞强了。”蒲萱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支住,又扫了眼他的左手,“左臂脱臼,左手心破皮……唔,你这条胳膊什么时候好的?”
安青抿唇,知道瞒不过去了,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没,还没好利索,使不上多大劲。这么一折腾,估计又要有段时间没法动弹了。”
“现在是外伤,总比之前要好,你当初可是连知觉都没有。”蒲萱想了想,叹了口气,笑道,“当初我还是靠着这个才把你留下的。”
当初安青之所以会跟着蒲萱,一是因为他欠蒲萱恩情,二是因为他这条胳膊需要人治疗。
而蒲萱之所以要他留下,一是因为需要他来找时空裂缝,二是也不忍心就让他的胳膊这么废着。
现在时空裂缝找着了,胳膊用不着蒲萱了。
安青惊恐地发现:如果蒲萱现在对他说“你可以走了”,他真的连一点要留下的理由都没有。
好在蒲萱并没有赶他走。
——嗯,赶了也没关系,没有理由就没有理由,大不了死乞白赖。
去时的路比来时的路要轻松多了,一路上只是普通的大雪,完全不见当初那大片暴风雪的气势。
暴风雪是本来就会在这个时候停,还是因为两人要走了才停?
蒲萱回头:不知道如果现在再朝着那个入口走,她们是否还会有那么多凶险。
算了……试了一次,就够了。
蒲萱本来就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何况她已经撞过一次。
“既然我没法过去,他能过去,这就表明……那条路确实是对的吧?”蒲萱突然问。
安青看着她,“当然。”
“那就好。”蒲萱笑道,“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一早就说过这条路对的。”安青觉得蒲萱在质疑他原本的判断,非常不满。
“是,是,是,你一早还说就算是他也不一定安全。”蒲萱点头,“不过既然只有他能进,这条路对他而言就该是安全的吧。”然后唇角又勾起,“不然太没道理了。”
安青看着她这一脸满足,然后闷闷不乐地扭回了头。
情敌终于走了,这本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安青却更加郁闷。
边走边唠嗑了三个时辰之后,两人露宿野外。
“太慢了!靠走的,真是太慢了!”蒲萱不忿,“马车呢,我们的马车呢?”
安青默默搭帐篷,“本来,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走到之前的那个屋子。”
“是你说这条路比较近的!”蒲萱继续不忿,“有屋子又怎么样?那个屋子能直接通到城里吗?”
安青无语,“你到底在急什么?”
“我要去城里买酒。”蒲萱道,“庆祝。”
安青一愣。
“我想这一天想了好久了。”蒲萱哈哈笑道,“我找了多久的时空裂缝啊,终于找到了!东柏跟我嘀咕了多少次他想回家啊,现在终于不用听他罗嗦了!如此好事,怎能不庆祝?”
安青低声嘀咕,“借酒消愁愁更愁……”
蒲萱回事一脚就将安青踢了个跟头。
在山上当了四天的野人,两人才终于走到山下。
山下有驿站,驿站里有马,有了马之后赶路就快多了,半天不到便进了城。
一进城,两人直奔客栈,安青订房,蒲萱买酒。
“最贵的酒,十坛!”蒲萱很豪迈。
安青不知道蒲萱有多少酒量,所以只是诧异的看了她一会,并没有提出疑义。
“帮我把酒搬到楼上去。”蒲萱对老板说着,跟着小二往定好的房间走。
安青跟着她,突然听到大厅中有人在谈论些什么,停下了脚步。
这些人谈论的声音很大,但是蒲萱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仍旧在念叨着酒啊酒。
安青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等到他回过神来,蒲萱已经站在二楼某个房间的门口,正等着小二开门。
安青想,她或许并没有听到。
实际上,这些天来就算是安青和她说话,偶尔也要说好几次,她才能回过神。
一旦没有理她,她就开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啊,果然还是没法那么洒脱吧。
安青苦笑,抬脚上楼,追着蒲萱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