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让东柏再有机会去伤她一分一毫。
绝不能再让任何人伤蒲萱一分一毫。
安青喊出这个誓言的时候, 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压根没有想过具体应该怎么办。
简单而言,就是一时冲动。
当然, 冲动归冲动, 他还是很认真的, 怎么办先放在一边, 他喊出的那句话, 本质上其实就是对情敌的宣战。
而人生的悲剧性就在于,你把对方当对手的时候,对方不一定会把你放在眼里。
东柏听到他这句宣战, 愣了两秒,然后很淡定地回问道, “啊, 是吗?”
安青咬了咬牙, “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个?”
于是东柏又很认真地思索了两秒, 接着很诚恳地说道,“加油。”
“……”
东柏大概是觉得这样子打击别人的积极性不太好,于是又很诚恳地问了句,“需要我给你点建议吗?”
“鬼才需要你的建议!”安青将牙磨得咯咯响,自有记忆以来,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鄙视!
你把对方当情敌, 对方把你当孩子——人生最憋屈的事情莫过于此。
最憋屈地是安青还没法反驳, 比起东柏, 明显蒲萱才是更拿他当小孩的那一个, 虽然在安青眼中,蒲萱一直只比他大仅仅一岁而已。
不希望被当成孩子。
然后就算口中再怎么嚷嚷着, “我才不是小鬼。”对方也不可能就真的拿你当大人了。
就算想着不能再这样,也不可能会在区区一瞬之间,便嗖的一声长大了。
安青埋下头深吸几口气,稳下情绪,抬眼再度看向东柏道,“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如果说这是一句幼稚的威胁,安青的口气未免过于认真,东柏不由得愣了半晌。
安青扭过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等等。”东柏却突然叫住了他,在安青停步回头之后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叹道,“算了,你加油吧。”
其实东柏是想很诚恳地劝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毕竟眼睁睁看着一个十五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吊死在一棵树上——那棵树还是蒲萱,连歪脖子树都无法比喻,简直就是千年老树妖——实在是很可惜。
但是转念想想,自己因为办不到的事情而退缩也就罢了,他有什么资格拦着不让别人去尝试?
尽管他并不觉得安青可以办到。
东柏在安青走后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望着房子望着树望着雪,叹了好半天气,然后当他走回去进到屋里的时候,只见到蒲萱正趴在窗沿上。
“安青没回来?”东柏问。
蒲萱点了点头,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刚才那种情况,还能说什么?”东柏摊手,“他一副想要把我大卸八块地模样。”
蒲萱轻笑道,“刚才那是什么情况,看来你还是很清楚的嘛。”
东柏扭头望窗外,“今天天气不错。”
“到现在,雪还是这么大。”蒲萱跟着望窗外,“看来是真的会下两天。”
东柏沉默。
“接下来要去哪里?”蒲萱又问。
东柏看了她一眼,“不是耿州吗?你又想往哪里跑?”
“你看不出我是在没话找话吗?”
“……”
“刚刚被甩了,我现在心情很低落。你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吗?快点想办法来安慰我!”
“完全看不出来。”
蒲萱沉默地望着东柏。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蒲萱踹了东柏一脚。
这个时候的安青,正在严肃地纠结着。
先是听到心上人说自己是小孩,然后又听到心上人向情敌表白,接着又被情敌当小孩——这一连串地冲击实在太大了。
而早晨将蒲萱一行人带到新山寨的原二丫手下——二狗兄弟,比安青还要纠结。
因为安青现在正在他的房间里,手中握着那把像弩但是又有刃的武器,而且正将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乱动。”安青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很容易手抖。”
二狗兄弟欲哭无泪。
安青右手保持姿势不动,身子凑到桌前,望着桌上写了一半的信件,“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怎么可能会这么巧?”顿了顿又道,“原来言子把你派到这里了。”
“安青大人,你这是为什么?”二狗兄弟很委屈。
如果现在把刀刃抵在他脖子上的是蒲萱,他还不至于这么委屈。
安青沉默了片刻,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再被你称为大人的资格。”
孤狼原本的那个山寨散了,孤狼跟着舒言混了,她原本的手下则出来自立门户——看起来是这样,但是其实孤狼原本的现在那些手下,现在依旧是她的手下。
舒言当初收拢孤狼,本就不只是收拢了她一个人。
对这些人的调配,当初也有一部分是由安青负责的。
有什么能比受到感情冲击更令人纠结?
那就是,在本来就已经非常纠结的基础上,再受到感情冲击。
安青移开右手,放过了二狗的脖子,只是手中小弩仍指着他,“有关我和蒲萱,言子下过什么命令?”
“……什么也没有。”
安青一愣,有些意外,思虑片刻后又叹了口气。
舒言不下命令,是因为舒言以为没有那个必要,对于安青,舒言一直是信任的。
“殿下只派我们潜伏在这里,暗中观察着月炙……”
“够了。”安青收回弩,“多余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资格知道。”
“……”严格来说,就算是不多余的事情,安青现在也已经没资格知道。
“这么说来,你原本其实是在跟踪那些月炙人,结果碰巧发现,他们正在追杀的就是我们?”安青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又撤头去看桌上那写了一半的信件,“你们现在在这目的就是收集情报?”
二狗无语,安青口中虽然说着自己没有资格,其实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言子的身边,现在都是些什么人?”安青又问。
二狗沉默,然后叹了口气,“现在能跟在殿下身边的,也就是那个月炙的公主了,毕竟是正妃……你原本的那个位置,现在还空着,你的地位还没人可以取代。”
安青没有回应,只是将那半封信拿在眼前,自然而然地看着。
信上无非就是这些人最近所收集到的一些情报,月炙最近的一些动向,当然还有安青和蒲萱的行踪。
舒言虽然没下命令,但是既然发现了他们,有脑子的人自然都会在信上加上这一笔。
安青看过,又将信放了回去,再度盯着二狗看。
虽然现在安青手上没有拿武器,但将武器从衣服里拿出来也要不了不少时间。
要是个其他人,就算拿武器指着,二狗也未必会束手就擒,但安青身份特殊,尽管有私奔的谣传离开的事实,舒言却一直没有对安青的事情明确表过态,从来没有哪个官方发言说过安青已经叛变了或是已经走了不跟着舒言混了,舒言身旁也一直没有别的亲信,就好像是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一样——也就是说,就算是现在,舒言第一心腹这个身份,依旧是归安青所有。
要是现在得罪了安青,结果过段时间安青摇头一变,又成了舒言派在某人身边的卧底,那绝对是让人吃不消的。
“安青大人。”二狗叹了口气,“你如果不希望行踪被暴露,我可以去掉那排字。”
安青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没那个必要,就这样告诉言子吧。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他,也无所谓。”说罢起身,向门口走去。
安青跑这一趟,本来就是怕这些人会对蒲萱不利,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舒言的态度,也就没必要再待在这里。
二狗见安青要走,连忙让路,为终于可以送走安青而欣喜不已。
“对了。”安青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二狗立马又紧张了。
安青张了张嘴却又阖上,沉默了半晌,扭头又扭捏了半晌,然后红着脸,诚恳地问道,“那个,要怎么追女人?”
“……啥?”
据二狗说,追女人这种……呃,社交行为,非常复杂。
要怎么追女人,根据女人的不同,方法都不一样,很可能这个方法对这个女人很有效果,换个女人,就会被一掌拍飞了。
比如他们的老大,孤狼,要追她就很容易,只要能打架打过她就行了,尽管这个条件已经让许多男人望尘莫及。
而对隔壁家的小花,显然就需要更温和的方式。
至于要怎么追安青的心上人——安青一直红着脸不肯说到底是谁——首先就得明白那个女人到底喜欢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安青认真地思索了二狗的这堆废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最后二狗拍着安青的肩,非常语重心长地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单单了解对方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了解自己。
追女人就和打仗一样,因地制宜只是一方面,只有准确地利用好自己那无可匹敌的优势,才能制胜。
这个建议,让安青非常苦恼。
他当然不会苦恼“自己到底有什么优势”这种废材才会苦恼的问题。
他苦恼的是,他身上无可匹敌的优势,实在是太多了,他不确定到底该用哪一种。
然后,当安青纠结着苦恼着在山寨里走了无数圈,终于回到房里时,他看到蒲萱非常自然地朝他打着招呼,并责问他到底跑去哪玩了。
安青愣了愣,没答话。
然后蒲萱又伸手摸了摸安青额头,“现在温度还好……你之前还在高烧,怎么能一醒就到处乱跑?”
相对于安青之前那心灵所受到的巨大冲击,蒲萱压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东柏,此时正默默缩在墙角,默默往自己身体上的创伤处涂着药。
“躲都不会躲的沙包,踹着都无趣。”蒲萱叹道。
安青心中默念着“投其所好”,非常严肃地思考着:难道他该当一个会躲的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