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咳一声,想缓和下现在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翠翠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恢复了正常,她挨近我静静的站在我身边。
我转身瞅了眼沈豫鲲,见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低声细语着什么,看来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沈豫鲲说上几句话,又取出了两个酒盅,满上酒,先是将其中一杯饮尽,随后把另一杯倒在地上,看着酒一丝丝的滴进泥土,直到完全渗透。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去劝沈豫鲲不要太过伤心了,身边的草丛一动,还传来嘶嘶的响声。我也没太在意,许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被我们扰了好梦,正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我朝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向翠翠飞扑而来,我想都没想就推了她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一条长约三尺,头大颈细,尾短下段变细,表皮花纹鲜艳,通身棕褐色的蛇,吐着血红的舌信子,在我脚下一圈一圈的游走,还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身体不住的发抖,要是被这家伙咬上一口,我焉有命在。
“若涵,站着别动,千万别动。”沈豫鲲想是也被这突发情况惊住,呆立良久才出口提醒我。
我苦笑一下,我现在吓的腿直发软,哪有胆量动弹。倒是翠翠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能救了你家小姐?”沈豫鲲烦躁的呵斥道,翠翠吓的收了哭腔,只是隐约发出几下压低了的呜咽声和吸鼻子的声响。
我只觉得背上凉了一大片,定是被骇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毒蛇游走了几圈后在我脚下停住,盘起身体,缩进了脑袋,看样子是准备在我脚下休息了。我简直哭笑不得,它倒挺舒服,挨着地面就能打盹,还把我的脚当成了窝,虽没有攻击我,可现在这般模样害我动不敢动,逃又不能逃,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一般蛇在吃饱了的情况下,你不伤害它,它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可要是我现在一动,它会不会发难,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沈豫鲲向我使了个眼色,悄悄的饶到了我的身后。“若涵,你别怕,有我呢。”他轻声的说道。
我无力的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以前哪有机会体验这般惊险刺激的场面,就是毒蛇也只是在动物园见过。像这样盘在我脚下酣睡的爬行动物,连做梦都没想到过。
沈豫鲲小心翼翼的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给了我安心的感觉,他柔声道:“若涵,你把脚抬起来。”
我试着抬起了脚,他又说道:“向外跨一步,对,就是这样,慢慢的,别怕。”我按照他所说的,屏住呼吸,往外迈了一大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惊动了那没脚的毒物。
沈豫鲲的嘴里安慰着我,眼睛紧紧盯着毒蛇,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后,蓄势待发。
我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直到把两只脚都跨了出来,我发现自己还在微微的颤抖。“好了,没事了,”沈豫鲲拍拍我的肩膀,我回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吐了口浊气,总算是松了口气,翠翠脸上的线条也放松下来。想想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危险时刻总能化险为夷,老天待我还真是不薄。
我正得意着,冷不防那毒蛇蹿起一人多高,在半空中向我飞来,真是乐极生悲,我避无可避,索性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嚓”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拔出,又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我觉得脚上像被针刺了下,心里凉了半截,再睁眼看去,那毒蛇躺在地上,已经被砍成了两段,斩断的身体还在微微蠕动。
沈豫鲲的手中是一把精光闪闪的利剑,利刃上还带着点点的血迹,微风拂过,浓浓的血腥气直冲鼻塞,我胃里一阵翻腾,头有些泛晕,脚下打飘,一下跌坐在地上。
沈豫鲲脸色大变,丢掉了手中的剑,一个箭步,已把我抱起。“若涵,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指了下自己的右脚,沈豫鲲蹲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冒犯了,”他一下扯掉我的靴子,再扯下我的棉袜,右脚脚踝上两个深深的大牙印触目惊心,有些许的疼痛和肿胀,皮肤略有些变色。
见此情形沈豫鲲也乱了方寸,他不是大夫也看出了我现在的情况不妙,何况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唯今之计只有自救才是上策。
翠翠在一边已是吓呆了,她的嘴唇哆嗦个不停,我略一沉吟对着翠翠说道:“翠翠,你现在立刻回去请大夫。”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只有自己先控制毒性的传播速度,再等人她找人来救我。
“小姐,不如我们……”翠翠的话还未说完,沈豫鲲就焦急的说道:“她现在不可以动,否则毒性会发作的更快。”他皱紧眉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探了下我的额头,急的跺了下脚,“翠翠你还不快去,这里有我照应着,保准不会少你家小姐一根头发就是。”
翠翠应了一声,拔腿就跑,我知道她向来胆子小,要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走,确实是难为她了。
我挣扎着动了下脚,脚踝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已经感觉发麻,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我喘着气对沈豫鲲说道:“把那柄剑递给我。”最好是用消毒过的匕首,不过依照现在的条件有把利器用已是纯属不易。
沈豫鲲用衣袖在剑上抹了一下,拭去血迹,倒转剑柄递给我,我接过剑的同时,他压住我的手,不安的问道:“若涵,你要做什么?”他的手心因紧张捏着一把汗,手也在微微颤抖。
“放心,没事的,”我握着剑,把剑尖对准了两个牙痕间的皮肤,想用力划破,却因害怕有些使不上力,还是保命比较重要,我咬紧牙关划了下去,紧张加疼痛使的我全身蜷缩起来,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有些暗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我咬着嘴唇从上而下的挤压伤口,可是血很粘稠,并不能顺畅的向外流出。
还没等我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做,沈豫鲲一声不响的低下头把嘴唇覆盖在我的伤口上,我急的拼命挣扎,“不可以,沈豫鲲,不能这样,你会把毒液吸进去的。”
他并不理会我,反而用力的压住我的手和使劲挣扎的身体,“请恕我无礼,”他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俯下身体,对着我的伤口吮吸起来,他吸一口,吐一口,再吸再吐。
我忙无头绪的干着急,可是又制止不了他,我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已经分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我握紧了拳头,慌乱而又迷茫,手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我浑然不觉,有的只是一份难以言及的痛楚和感动。
良久沈豫鲲才抬起头来,而从我伤口流出的血已经从先前的暗红色变成了鲜红色,他的脸色惨白,嘴唇边残留的血迹在他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更添疲态。他浅浅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好了,没事了。”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我的伤口上,再扎紧,“忍着点。”
我的心头茫茫然,下意识的掏出帕子,想为他擦去嘴角尚留的血污,没想到他一下握紧我的手,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也不行,继续也无奈。
沈豫鲲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一丝怜惜,一份温柔和一处悲凉,许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让我更是无措。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里能同时流露出这么多的情愫,而且都是让我难以回应,都是让我无言以对的。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仔细的用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污。
在这期间我们谁都没作声,四周异常的安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静的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静的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难掩我心里的不安。
看着沈豫鲲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我稍稍放宽了心。许是见我看着他,沈豫鲲的眉毛动了动,嘴角咧了咧,好像笑了笑,只是还是抹不去那份凄楚。
“你知道见你被咬伤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他的眉梢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似在笑我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不该接嘴,明知道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结果的好,我还是没忍住,张口问道。
他托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他又硬托住我的头,“我愿用我的命去换取你的生。”
这个答案其实在他为我吮吸毒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为之动容。其实沈豫鲲从没有如此坦白他对我的情意,唯一一次也就是我被关在天牢的时候,他也是要用他的命来换我的一线生机。
他突然略带粗暴的扳过我的身子,将头埋进我的怀里,这样的沈豫鲲有些陌生,记忆中的他总是体贴又温和的。我没有挣扎,任由他将我越搂越紧。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的忘了你,结果我还是做不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的甜香和清新的檀香味,我恍惚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不禁也伸手紧拥住他,直到他再次开口,我才清醒过来。
“我愧对蓝宁,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沈豫鲲喃喃的说着,他的手臂那么的有力,将我娇小的身躯完全禁锢在他的怀里。
听到蓝宁的名字,我的身体猛的一震,我们这样的暧昧算什么,何况这里还是她的坟前,我也是个嫁过两次的人了,即便我再觉得对不起沈豫鲲,我还是不可以背叛胤禛。
我强自镇定心神,沈豫鲲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隐约透出些雾气。我往后靠了靠,想支撑着站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脚是受了伤的,根本吃不上力,这下倒好,全身的力量全压在了他的身上,看起来倒像是我故意投怀送抱似的。
沈豫鲲的嘴角边撇出一抹笑意,好像往日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一只手揽住我的身体,另只手托住我的脸庞,在我的眼睛上亲了亲,随后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了闭眼睛,眼前立刻浮现一个瘦长、清癯的身影,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在我的心里愈发的清晰,我无法否定一个事实,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人。
我用劲气力推开沈豫鲲,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嘴边,我抱着头轻声的说道:“沈豫鲲,对不起。”
他缓缓的说道:“我知道,就和我放不下你一样,你心里也是放不下他的。”
我心中的内疚更甚,想劝慰他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在这个的情形下或许装哑巴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豫鲲忽然又拥我入怀,我急的心口狂跳,都已经说的这般清楚了,他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在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道:“若涵,让我再抱下你,一下就好。”
我安静的靠着他,也罢,就当最后一次放纵下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