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一个带着关切口吻的女声,我睁开眼望去,满目的白色,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床单,一名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子,戴着白色的护士帽站在我身前,周围是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很熟悉的地方,是在医院里,单人病房,“我姓王,是你的床位护士,”她指了下胸前的铭牌,我点了点头,脑子晕乎乎的,除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动了下手脚,还好,均有知觉。
“你先别乱动,我已经通知了沈医生,等他为你做了检查后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没事了。”王护士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嗓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和柔,她把我的枕头垫高了一点,“你昏迷了十三个月还能醒来,真是奇迹。”
十三个月,似乎有一点记忆慢慢浮现,我晃了晃头,试图抓住些什么。
“沈医生,她刚醒过来,”王护士抬起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视线有些模糊,从窗外照进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他朝我慢慢的走了过来,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板很直,方正的国字脸,清亮的眼睛透出奇异魅人的光彩,让我不自觉的感到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你好,我叫沈洋,你的主治医生。”他很有礼貌的冲我微笑,亲切又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好,”我扯动嘴角,张口说出我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沈医生你还真是魅力无穷,我和她说了半天话她都没有搭理过,你一来,她就开口了,”王护士开着玩笑,我和沈医生的脸同时红了下。
“咳,郑晓冰是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他从我床头拿起我的病史记录本,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觉得头有些涨,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我闭起眼睛,想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那你还记得自己出事前发生的事情吗?”沈医生边问我边在本上写着什么。
我摇头道:“我只记得自己也是名医生,可是怎么会躺在这里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需要再做次全身检查,没事的,你才醒来,这些都是正常情况,相信我。”他递过来一个宽慰我的眼神,我欣然接受,没来由的就是信任他。
“你的家人马上就来了,多和家人接触交谈,有利于你恢复记忆。”沈医生的话音刚落,就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神思恍惚的女人。
“晓冰,你终于醒了,可把妈妈急坏了,”她的手在我在我脸上急切摸索着,情急的说道:“妈妈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你不要再吓我了。”
哦,我的母亲,她的样子憔悴了许多,厚实的粉底没能遮去脸上道道岁月的痕迹,她的迅速衰老是因为我吗?
我躲进她的怀里,享受久违的母爱,“妈,我让你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
妈妈一把搂住我,眼泪哭花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在等待全身检查报告的日子里,我整天待在床上,下意识的在逃避着什么,我使劲的回忆着,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遗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沈医生,你来了,是不是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扭头见沈医生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就着急的问道。
他二话没说,阴沉着脸把我拖到镜子前,“你看看自己,蓬头垢面,头不梳,脸不洗,你曾经答应过你母亲不会再让她担心,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就能放心了?”
镜中的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我甩开了他的手,冷言道:“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没错,要做什么检查,我都听你的,可是你不觉的自己管的宽了点吗?”
“郑晓冰,听说你也是知识女性,大好的青春都被你浪费在了床上,你不觉得可惜吗?”他看着我掀开了被子,又重新猫到了床上,气恼的说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是个病人,我还能做些什么?”做中医吗?每当我的脑子里想起那些药草的名称时,头就像被撕裂了般头疼,我根本不敢再多做回忆。
“郑晓冰,检查报告显示,你的身体完全正常,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心病,”他把报告递到我手中,“你自己看吧。心病虽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为将来打算一下。你没有权利伤你母亲的心,也没有权利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他的口气很不好,和他温文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吃吃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居然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可以把你这话当作是在关心我吗?”
他楞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神情,估计是把我当作了神经病,我笑意更甚,随手从身边拿起了一本杂志翻了起来,再不理他,他尴尬的走了出去,我的心情忽然大好了许多。
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我起身走出了病房,往露台走去,繁星点点,灯光迷眼,远处漫天的银星和彩灯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星星哪里是灯海。
若涵,耳边似飘过一声幽幽的低沉的嗓音。
“谁?是谁在那里?”我在昏暗的光源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不经意的对上一双黑如点墨,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怎么是你?你在我身后做什么?”
我不悦的瞪他,他淡淡的说道:“看夜景。”
“半夜三更的看什么夜景?”我朝他直翻白眼,“沈医生还真是有雅兴。”
“你不是也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来这里?”他抢白道。
我哑口无言,良久才回道:“我睡不着四处逛逛,再说,这里空气好。”
“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没有睡意,”他的话中意含着讽刺,我被他堵的说不话来。
我不由气结,郁闷的往回走,他拦在我面前,一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看。”
“我介意,”我没好气的回道:“本姑娘没兴趣。”我用另一只去拉他,无奈他抓的紧,我的力气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睡不着是有什么心事吗?”他伸手把我鬓边的一簇头发捋到耳后,很自然,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这样做似的,“和我说说。”
我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是谁?我讥讽道:“沈洋医生,XX医院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大多数未婚女性眼里的白马王子,要是看到你现在的举动,她们有多失望?”
“她们会怎么想,我并不在乎,”他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就是看不得你折磨自己。”
我傻乎乎的杵在那里,心跳的厉害,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为什么明明第一次相见,却给我分外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他说的话,没原因的就让我觉得安心?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也熟悉了一辈子。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笑的柔媚而含嗔。
“我就觉得像是前世欠你的。”沈洋眉梢一挑,嘴角微咧。
“切,你是医生也相信前世今生?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居然也有唯心主义的思想,该打。”我笑着作势捶他,他环住我的双肩,轻轻的拥我入怀,我们在相识的第十天牵手。
三天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
“美丽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一个调侃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医院要关门了吗?沈医生都不需要上班了?”
“送你比较重要,”他一手拎起我打包好的行李,一手挽住我的腰。
“喂,我是不在乎哦,出了这道门没人认识我,你就不怕坏了你沈大帅哥的名声?”我拍他的手,他笑了笑没搭话。
回到久违的家中,看到自己焕然一新的房间和在厨房忙个不停的母亲,心里暖暖的,妈妈真的改变了很多,这个家如今多了分温暖和温馨。
“小沈,来,尝尝这个,”妈妈夹了菜给沈洋,对着他,难免有些局促,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带男孩子回来,她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状况。
“妈,你对他好,我会吃醋的,”我故意撒娇,嘟起了嘴。
“对他好不就是对你好,傻孩子,这醋也吃,”妈妈嗔道,在我脸上扭了一把。
我装模作样的吃痛大叫,两双筷子同时伸到我碗中,我抿着嘴儿偷乐,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的简单。
晚饭后,妈妈早早的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我和沈洋窝在厨房里,我涮着碗筷,他在我身边说着笑话逗我开心,斗大的居室略显局促,我有些许的燥热,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他拧了块毛巾给我擦脸,我们就像一对生活多年也相处了多年的夫妻,简单的快乐着,平凡的陶醉着。
夜晚,熠熠闪光的繁星簇拥着如镜的满月,幽静深邃的夜空神秘而又广阔。
“你喜欢看夜景,今后我天天陪着你去散步。”
“那要是下雨呢?”
“打着伞去。”
“那要是我走不动呢?”
“我抱你去。”
“那要是大风、大雨甚至是下冰雹呢?”
“我们就在家里看。”
我听着他绵绵的情话,枕着他沉沉睡去,他的怀抱让我觉得温暖而又安心。
花前月下、情话不断,耳鬓厮磨、情意绵绵,月下漫步、江边絮语,我以为人生就会这样的延续下去,也以为沈洋就是我寻找了一生的人,如果那天不是我恰巧打开电视,如果打开的频道不是正在播放我所熟悉的地方,可是生活就在是无数个巧合中上演着悲欢离合。
“紫禁城现名故宫博物馆,位于北京城中心,是明、清两代的皇宫,始建于明永乐四年(公元一四零六年),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公元一四二零年),至今约有六百年历史,先后有二十四位皇帝曾经在这里统治全国近五百年。”
……
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些无穷无尽的联想,思维不断跳跃着,从一个人影跳到另一个人影,又从一个画面转到另一个画面。
电视上的场景一转,传入耳中的已是另一处景点的介绍。
“圆明园遗址公园位于北京西北郊,与中关村科技开发区相邻,是在圆明园遗址上建立的一个主题性公园。
……
康熙四十六年(公元一七零七年)康熙皇帝将位于畅春园北部的一座园林赐给皇四子胤禛。胤禛即位后,自雍正二年(公元一七二四年)起开始对圆明园进行大规模扩建。雍正三年(公元一七二五年),御园初步建成,同年八月雍正皇帝正式开始在园内御门听政。九州清晏即是雍正皇帝正常办公的场所……”
我困惑了,一些记忆犹如奔腾的波涛在我眼前旋转着,晃动着,可是我怎么都抓不住。
“妈,”我看到母亲从身边经过,叫住了她,“妈,我以前去过北京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你很少出远门。”妈妈给我披了件衣服,“多加件衣服,你身体好了没多久,要自己注意。”
“嗯,我知道了,”我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引的她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到房间把我从小到大的相册取了出来,一张张的照片堆在了床上,没有哪张显示与北京有丝毫的联系。可我分明觉得自己曾经去过这个地方,而且对那里很熟悉。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我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还是母亲存心的隐瞒?
我努力回忆着,刚想到了一些片段,头就疼的不行,我抱着脑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我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旋涡,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行走,又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这是要去哪?我在记忆里搜索着,在回忆中追随着,直到我看到了熟悉的桥面,看到了在桥上守候的人。
他微扯嘴角,眯着眼睛说道:“不是说好走散了就在这里等的吗?你让我好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朝他奔去,心涨的满满的,“我还是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