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便开了筵席,夫人奶奶们都是依身份品级于筵席上座次。说起来也确是极巧,二皇子妃的祖母半月前去逝了,仅隔了五日后太子妃的父亲竟也去了,皆因是丧期,故而太子妃和二皇子妃齐齐缺席。所以皇子妃里,只有三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前来,另外四皇子妃竟然也在。
谢琳琅很少在哪家的宴请上见到四皇子妃,倒是有些惊讶,不过看见坐在旁边的阮太夫人和阮大夫人、阮二夫人,便忽地想起来,四皇子妃闺名阮华,是靖海侯的嫡长女,阮年的嫡亲姐姐。
弟弟册封世子,便是孀居,也实该前来出席。
四皇子妃依然衣着清淡,不过这样喜庆的日子,实不好穿素白一色,便着了件淡黄色绣银线菊的长褙子,头上戴了一个白貂毛的昭君套,发髻上插了一支簪首雕凤的翡翠簪子。
四皇子妃是鹅蛋脸,比起身侧下巴尖尖的三皇子妃,更多了一份雍容。其实谢琳琅一直觉得四皇子妃更适合团锦簇般的盛妆,便是凤冠华服她也一样压得住。
谢琳琅本来就对四皇子妃有好感,更何况她是萧慕的亲皇嫂,便更多了几分亲近。
她原本是在厅堂里跟卫夫人说话儿,快开席时她过去给两位皇嫂见礼,之后便坐在了四皇子妃身侧。
四皇子妃朝她笑了笑,温言道:“只有那次入宫朝拜时咱们见过一面,碍于规矩,也并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我平日又不大出门子,你要是有空,便常来我们王府坐坐,只要你不嫌闷就好。”
谢琳琅忙笑道:“四皇嫂说得哪里话?怎会闷呢,我早就听说四皇嫂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跟四皇嫂在一起,保不齐还能学些本事呢!倒是四皇嫂若是觉得我粗鄙了,可不要忍着不说!四皇嫂不说,我可就当不知道了!”
四皇子妃闻言莞尔一笑,“六弟最是个闷葫芦,有你这样一个开朗的王妃说解着,也能好些。娶妻如你,也是六弟之幸了。”
谢琳琅脸上悄悄飞了抹红,不过想起平时她和萧慕在一起时,倒是萧慕的话更多些。
四皇子妃只当她是害羞了,便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认真送过六弟妹见面礼儿呢。”她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拿出一枚戒指来,放到谢琳琅手里,道:“这个你拿着,虽说是经我手给你的,但其实是母妃送的。当年大食供奉了一块极其珍贵的红宝石,父皇将它送与母妃,母妃便命造办处制了两枚戒指,一枚是给了我,另一枚是给了六弟,只是六弟……”四皇子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不要多心,六弟在与阿娴成亲时并没有交给阿娴,而是放在了我这里。如今你已是六弟的正妻,我便将它交给你,也算是物得其主。”
谢琳琅低头瞧着手中那枚戒指,红宝石殷红如血,澄澈明亮,她将戒指戴在手上,抬头道:“谢谢四皇嫂。”
旁边的三皇子妃看她们二人说了半晌的悄悄话,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也懒得出言呛声,倒是瞟了一眼坐得稍远些的卫长谨,隐在袖中的手将一条帕子直拧得不像样子。
她本是武官幼女,从小又是娇养长大,脾气难免骄纵些,也不过就是骄纵而已,可是德妃三天两头就召她入宫,昨天又是将她一顿臭骂,一口一个妒妇!她再妒妇,德妃不是也将她娘家女孩儿送进了宁王府做侧妃?竟上赶着来做妾!一个姨娘养的罢了,还表哥表妹的叫着,真是够恶心!众人都说三皇子不喜女-色,哼!要不是有她坐阵,宁王府的后院里,只怕侍妾多得还装不下呢!
更可恨的是,她如今竟要亲自为三皇子算计来一个侧妃,自从昨天从宫里出来,她心里就一直火烧火燎,只觉得一口闷气在胸腔无处发泄。
此刻,就连谢琳琅在她面前,她都顾不上觉着心里不自在了。
阮大夫人已经吩咐开宴,一时间菜食流水一般的摆上来,酒过三巡,厅堂里的这些女客们本就不大擅于饮酒,便是真正能喝的,也不会在这样的宴席上多喝,故而众人也只是饮些果子酒,待散了席后,便都三五成群的走去外面疏散疏散。
三皇子妃瞥了眼她的心腹大丫鬟白术,一切都是先前计划好的,且又都是德妃的主意,白术又怎敢不尽力完成?她略一点头,便悄悄出去了。
德妃一直颇觉自己甚有手段,行事往往要出其不意,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譬如此次,她不仅为自己儿子谋了个有助力的侧妃,又能给自己的儿媳妇添个大堵。
庆阳宫里,德妃把玩着一柄新得的团扇,挥退了宫女太监,听心腹大宫女回禀。
大宫女觑了一眼德妃,见她眉眼舒展,就是从鼻子到嘴角那两道显得颇为严厉的痕迹也淡了许多,德妃不像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赏罚分明,能服人心,而德妃娘娘则是稍有不顺,便对奴才非打即骂,就是她这样的心腹也要小心翼翼,此时见德妃心情不错,她缓缓舒了口气,道:“宁王妃已经吩咐下去,安排好在办了,只等散了席,卫大姑娘去园子呢!”
德妃淡淡道:“你瞧着本宫那儿媳妇是真心答应了办这事,还是在做样子敷衍本宫呢?”
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宁王妃是敷衍,只得道:“娘娘计策周全,宁王妃又聪慧,定能领会娘娘之意。”
德妃面上果然带了些笑意,“她这次只要听话便罢,若是不听,还真当本宫奈何不了她了!”不由得又将那计谋在心中演绎了一番,竟似觉着已经成了,不禁有些得意之色。襄国公得皇上器重,如今他的嫡长子又与王家结了亲,真真是有势有财,若有他作助力,儿子的大业还不是成了一半了?
大宫女见德妃神色,便也不再说话,恭顺的低下头,心里却想着此事即便成了,襄国公嫡女竟被算计给了宁王做侧妃,襄国公就真的能助宁王殿下了不成?怕到最后不是结亲倒成了结怨。只是瞧着德妃踌躇满志的模样,她不敢说出来罢了。
况且这计策也不一定能不能成,德妃在宫中使这些个小手段,她的位份又摆在那里,使出来确实无往不利,但这一次……
此时天色阴沉下来,竟有欲雪之意。
卫长谨在席间也饮了两杯桂甜酒,她的酒量是随了父亲卫明华,这一点子酒劲儿于她来说,实不算什么。但她皮肤白皙,脸色微红便瞧得出来,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喝多的模样。
素心扶着她到园子里去坐一坐,她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卫夫人也早就在挑着了,只是此前卫长玉的亲事迟迟定不下来,她不好越过兄长先定亲,便也就拖了些时日,如今卫长玉亲事已定,她是女孩儿家,自是等不了五年之久,便也只能先于兄长成亲了。
父亲襄国公是天子重臣,兄长是禁卫大统领,她又是公府嫡出,想求娶之人自然不在少数。她在厅堂里时,便总有夫人想着法子打谅她,她平日里虽说开朗大方,但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此时终于可以离了她们的视线,便由素心扶着,在园子里走的远了些。
温泉园中比别处要温暖,是以梅并未开放,只是梅枝上倒有一两个-苞俏生生立着,瞧着倒也有趣。
卫长谨便在此处坐着歇了一歇,有风徐来,却并不甚冷,倒也惬意。
坐了一会儿,便听旁边的树后面有个小丫鬟笑着道:“玲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呢?也不怕主子们叫呢!”
就听另一个声音清晰的传过来,“我不过少歇片刻罢了,你竟也不放过!我本来还有个好顽的要说与你听,便不说了!”说完还哼了一声。
之前那小丫鬟忙道:“玲儿姐姐大人大量,我也不过是随嘴说一句罢了,哪里是说玲儿姐姐偷懒的意思呢!好姐姐,你就说一说罢,明知道我最爱听这些有的没的,还要吊着我不成?”
那个叫玲儿的这才道:“园子东侧的暖房里,先不是培植了些兰么?竟都开了!我去偷偷瞧过一回,当真好看的紧!你若也想瞧瞧,等晚上我便带你过去,看暖房的是我干妈,最是疼我了!”
先头那个小丫鬟明显的惊喜道:“可当真?那我晚上一定来找玲儿姐姐,玲儿姐姐可一定要带我去!”
又说了几句话,这个小丫鬟便从另一头走了。倒是玲儿像是歇够了,从树后面走出来,却不妨一眼瞧见卫长谨,一想到刚才的对话可能已经被卫长谨听了去,虽说不是什么大错,但偷懒要是被主子知道了,罚月例是少不了的,保不齐还要打板子,不禁又尴尬又有些后怕,忙给卫长谨请了安,道:“奴婢没瞧见卫大姑娘,求卫大姑娘饶了奴婢吧!”
卫长谨笑道:“你说暖房里的兰开了?可是真的?”她最喜欢兰。
玲儿不由得一喜,忙低下头去,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说谎!那兰都是世子精心培植的,就连蕙兰、天丽也都有!姑娘若是喜欢,奴婢这就带姑娘去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求姑娘能饶过奴婢。”
卫长谨目光一动,微笑问道:“你叫玲儿?可识字?爹娘都是做什么的?”
玲儿不妨她如此问,怔了怔,才道:“奴婢并不识字,爹爹,爹爹已经去了,奴婢的娘也是侯府的奴婢。”
卫长谨点点头,只道:“你去当差罢。”
玲儿看卫长谨没有要动身去暖房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便道:“姑娘若想去瞧,奴婢便带姑娘过去,否则,奴婢,奴婢心中不安!”
卫长谨笑了笑,道:“我一会儿自己去瞧,你先走罢。”
得了这句话,玲儿心下稍安,虽说不是自己带着去的,但毕竟也是去了,好歹可以去交差了。
等玲儿走了,素心问道:“姑娘当真要去?”
卫长谨道:“去瞧瞧。”
总这么晚也不是法子,要不换个时间更呢?
男主不是皇帝,皇帝另有其人。
我不会让你们猜到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