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在凝香院的回廊上怒气冲冲地走着。早上她以为自己只是在看好戏,没想到才一转身,薛氏又想把屎盆子扣在她身上。上次她忍气吞声,不得不硬生生咽下了那口恶气,这次她可不再当缩头乌龟。上次是她不想把自家的丑事往外张扬。这次有鲁氏在,她就不信薛氏愿意把长房的家丑外扬。
玉瑶看到吕氏过来,急急迎上前,恭敬地说:“四夫人,夫人说大奶奶需要休息……”她着重指出是“夫人”的意思。
“我只是来探望侄儿媳妇,大嫂怎么会不同意!”吕氏愤愤地打断了玉瑶,继续往前走去。她好歹还是沈家的四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就算她硬闯了,薛氏也不敢明着把她怎么样,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
玉瑶自然不敢,也不会拦她,她只是跟上前,再次指出:“四夫人,奴婢只是替夫人传话。”
吕氏冷哼一声,不顾其他丫鬟的劝阻,一把推开了房门。薛氏知道吕氏一定是受了云居雁的挑拨,心中直骂吕氏“蠢货”,但面上她没有任何表露,只是从西次间迎了出来,关切地说:“四弟妹,你正在月子中,不能吹了冷风。”
“多谢大嫂关心,我是来探望居雁的。”吕氏已经懒得挤出假笑敷衍薛氏。她以为自己只是好运,正好让她的贴身丫鬟听到小丫鬟之间的议论,知道薛氏要赖她设计云居雁流产。她没有细细想想,一个打杂的小丫鬟,怎么会听到主子们密谈的内容,还恰巧跑去她的院子,对她身边的小丫鬟议论。
鲁氏看到吕氏,上前打招呼,两人见过礼,鲁氏立马概叹云居雁的不幸,愤愤地说。一定要找出害人的真凶。吕氏一听这话,以为鲁氏信了薛氏的诬陷,指着跪在地上的冬青说:“听说这个丫鬟在我那里呆过,可我从没有见过她。舅夫人可不要误信了谗言。”她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直言不讳。
薛氏一听这话,又是在鲁氏面前,她再能忍,这会儿面子也挂不住了。僵着脸说:“四弟妹,没人说过这话,你不要误会了。”
“我可没有误会。大嫂,不如我们现在就当面问问她。”
“四弟妹,舅夫人还在这里呢。”薛氏提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云居雁,心中恨得要命。她意识到云居雁早已把冬青的底摸透了,也就是说,她的计谋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如今还被云居雁将计就计。她怀疑根本没有什么怀孕的事,甚至妁桃的事也可能是云居雁设计的。在演苦肉计罢了。
吕氏正因为鲁氏在,才会如此嚣张,她知道薛氏最爱面子,最喜欢别人赞她贤良淑德。她对着一脸尴尬的鲁氏说:“舅夫人,我对居雁是真心实意的,不像有些人……”
“四弟妹,居雁还要休息。”薛氏恨不得堵上吕氏的嘴。她上前一步。状似亲热地挽住吕氏的手腕,在她耳边悄声说:“面子是别人给的。有些事你也不希望我在这里说吧?”
“你不要以为——”
薛氏紧紧握住了吕氏的手,眼神满是警告。吕氏戛然而止。随后又指着跪在地上的冬青说:“不管怎么样,我从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四婶娘,您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云居雁说着,虚弱地喘了一口气。
鲁氏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云居雁靠着鲁氏,继续说:“不管是我或者母亲,都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
鲁氏意识到云居雁这是希望利用吕氏把冬青留在凝香院。她帮着开口:“居雁,你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既然你母亲想帮你把事情问清楚……”
“这可不行!”吕氏抢着拒绝,故意不去看薛氏,盯着她身后的桂嬷嬷道:“我可听说了,这丫头的父母和大嫂的陪嫁嬷嬷关系匪浅。”
“有这样的事?”鲁氏诧异地看着桂嬷嬷,又转头看向薛氏。
薛氏只能假装不知,询问桂嬷嬷是否有这事。桂嬷嬷心中暗暗叫苦。吕氏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这层关系,不用说肯定是云居雁暗暗透露给吕氏的。眼下她只能说自己并不知道。
云居雁接着她的话对薛氏说:“母亲,既然桂嬷嬷可能认识她,为免有人说您徇私,甚至传出更奇怪的流言,影响您的声誉,不如就把这丫鬟留在媳妇这里,待媳妇身体好些,一定问个清楚明白。就算媳妇无能,过几日祖父和相公就该回来了。到时一切能问清楚的。”
薛氏刚想拒绝,吕氏扬声说道:“居雁,她既然是你的人,当然应该由你来问。就算你问不出什么,还有君昊,还有祖父。”在她看来,把冬青交给云居雁问,总好过交给薛氏。
薛氏依旧不肯认输,坚持说云居雁身体虚弱,而事情应该尽快查清楚。她既然当着这个家,就有义务,也有权力处置这件事。鲁氏听着,不耐烦地打断她,对着云居雁说:“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最重要。你在这里不能好好休息,我这就叫人通知你舅父,让他派车来接我们。”
薛氏一听这话,嘴角微微抽搐。只要云居雁随着鲁氏去了启昌侯府,就等于告诉全京城的人,是她害得云居雁流产。她没料到鲁氏居然如此强硬,不惜为了云居雁与她撕破脸。
吕氏看着,不由在一旁幸灾乐祸,凉凉地说:“外甥女去舅舅家小住几日,原本就无可厚非。”
薛氏深吸一口,暗暗压下怒火,好声好气地说:“居雁,你要去舅舅家,我当然不会拦着,只是此刻你不能吹了冷风,更不能远行。”
“是,母亲说得是。”云居雁温顺地点头,看了看地上的冬青,小声说:“虽然相公临走前说,我无聊的时候,可以随时让马管事送我去舅舅家,可现在……舅母,如果我早几日去找你就好了。”
“傻孩子,什么早几日晚几日的,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鲁氏摸了摸云居雁的脸,又看了看冬青,“她既然是你屋里的丫鬟,我们带着走就是了。等过几日君昊回来,再让你舅父通知他来接你。我会让你舅父好好与他说的。”
吕氏听到这话,顿时想笑,对鲁氏顿生敬佩之情。若云居雁真的去了启昌侯府,沈君昊再被许慎之叫去骂一顿,沈家什么脸面都丢光了,沈沧不怪罪薛氏才怪。
吕氏能想到的,薛氏当然也想到了。她觉得鲁氏不会不顾两家的面子,再说云居雁怎么都是她的媳妇。可转念间她又觉得鲁氏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她若是舍了面子,她根本不能奈她如何,更何况云居雁刚刚才说,沈君昊留下马管事,就是为了在必要时护送她去启昌侯府的。
想着种种这些,薛氏气得快内伤了,可云居雁一旦去了启昌侯府,她就算封住了冬青的嘴,她还是会被人病垢。再看吕氏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为了自己的儿子能继承王府,她必须是贤名在外的沈家主母。将来还要给儿子娶一房家世、人品都一流的媳妇。
念着年幼的儿子,薛氏咬紧牙关,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微笑着对云居雁说,她不是不让她去启昌侯府,只是得等她身子好些才行。至于冬青,既然是她院子里的人,就由她处置,她不再插手。
云居雁见薛氏终于松口,谢过她,只说等她休息几日,一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弄清楚,为薛氏分忧。
薛氏琢磨着她口中的“分忧”二字。看到吕氏叮嘱了云居雁几句,告诉她一定要查清冬青的身世,告辞而去,她也推说还有琐事处置,追上了吕氏。她和云居雁之间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她不信自己斗不过无根无势的小媳妇。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解决吕氏这个蠢货。
随着吕氏、薛氏的相继离开,房内只剩下云居雁、鲁氏及跪在地上的冬青。云居雁虽有些不适,但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虚弱。她对着鲁氏笑笑,又板着脸对冬青说:“你也看到了,我多么辛苦才把你留下。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去了玉衡院,别说是你,就是你的父母,也不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冬青毕竟年纪小,只知道按照桂嬷嬷的吩咐办事。之前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又听了那么多话,整个人早就傻掉了,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没有与她多言,只是命玉瑶进屋,把冬青关在东跨院,由她们四人轮流看守,饭食由余妈妈准备。
鲁氏一听便知她在防着薛氏对冬青下杀手。她想了想,劝道:“有些事,你不可以太心软的。她对你下药是事实,这已经是死罪了。”
云居雁点点头。道理她明白,可冬青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如何下得了杀手?她看着鲁氏,真诚地说:“舅母,今天的事,多亏了您,若不是您,说不定我早就被拆穿了。”
鲁氏摇头笑道:“对我说什么谢谢。你把我当亲舅母,我自然也把你当家里人。只可惜,这些都是你的家事,我能做的十分有限。以后你要万分小心,你的婆母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