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收拾了药箱,带了流苏,坐了马车前往赵家去给林夫人看病。
其实锦书顶不愿意走这一遭,她不想跨进赵家的大门,但据说林夫人病得厉害,又差人来请,她也拿定了主意给林夫人看完病就回去,绝不久留。有些人最好是一辈子都不相见才好。
赵家在新安县城,从庄上走,行了快两个时辰才到成国公府。
流苏搀了她下车,一个婆子领着俩丫鬟上来迎接她。锦书对那个婆子有些印象,那是林夫人身边的心腹,人称苏大娘子,她男人替林夫人管着两处庄子,几处铺子,她替林夫人管着小库房,那是林夫人的体己钱。
苏大娘子上来与锦书行礼:“程四姑娘来了,我们夫人一早起一直在念叨着您,可算是来了。”
锦书装作不认识她一般,微微点头,冲她道:“请嬷嬷带我去夫人那里。”
“随老奴来。”苏大娘子在前面引路,
她在赵家住了十五年,对这里比程家、夏家都熟悉,林夫人住在吉庆堂,她之前和赵世恒住在吉庆堂后面的天香院,后来她与赵世恒闹了纷争,自己搬到了僻静的寒烟阁居住。
还是熟悉的院落,连那些花木都没怎么改变。
忖度间,她在苏大娘子的引领下已经来到了吉庆堂。
廊下立着三五个丫鬟,檐下正屋的帘子旁站着一人,长身玉立,着靛青色的锦衣,双手负于身后。
苏大娘子请了锦书上了台阶,接着对赵世恒含笑禀道:“禀世子,程四姑娘来了。”
赵世恒点点头,也不正眼瞧锦书,扭头替锦书揭了帘子,转脸和锦书道:“母亲正等着你,请吧。”
锦书没有做声,略低了头便入了内。
赵世恒跟着进了林夫人的内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如锦书般冷漠。
锦书嗅见了熟悉的檀香味儿,这股香气仿佛把她拉回了前世的记忆里。那时候她每天晨昏定省不敢懈怠,每天进林夫人的内室,必定是这熟悉的檀香。
锦书到了床前,给林夫人福礼。
林夫人隔着帐子和锦书道:“程丫头,你终于来了。”
锦书恭肃的答道:“听闻夫人身子欠安,让我来悄悄,还请夫人露个金面。”
当下立马有丫鬟替林夫人挽起了帐子,锦书也往前靠了,半跪在脚踏上,开了药箱取了一个小迎枕,替林夫人垫在了腕下,要替她把脉。
林夫人很自然的伸了手出来,锦书目不斜视,她伸出如葱管一般的手指搭了脉。林夫人看着锦书的手,锦书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蓄着长长的指甲,然后用金凤仙花将指甲染得通红。光秃秃的手指上连一枚小小的戒指也没有,从衣袖出露出来的一段皓腕也是光秃秃的,并没戴什么手镯。又见她梳着简单的辫子,穿着细布衣裳,脸上也未施粉黛。锦书出众的姿容,加上年纪小,不需要那脂粉妆点也是个出色的人物。这样的小姑娘林夫人看着喜欢。
林夫人又去看锦书身后的儿子,赵世恒脸色凝重,林夫人猜不透儿子的心思,只是希望儿子能明白她的用意,别再意气用事。那程锦绣要是正经女儿就不该和姐夫牵扯不清,这样的人怎能成为正室,以后做国公夫人?
赵世恒接触了母亲投来的那一记警告的目光,他心中明白,便垂了眉。
锦书已经把完了脉,接着又细细问起来林夫人的症状。
锦书熟悉了病情,便说:“没有什么大碍,好好的静养几天,别添怒。我给夫人写个方子,夫人吃了三剂就慢慢好了。”
林夫人没料到会这样快,蹙眉道:“不需要天天施针么?”
锦书道:“还没到那地步。”
林夫人哦了一声,和赵世恒说:“好好的招待程家姑娘。”
赵世恒木木的应了个是,便请了锦书到别的屋子写药方。
锦书跟着赵世恒走了出去,赵世恒请了锦书到西面屋子里坐,丫鬟送了纸笔来。
锦书接过纸笔,提笔便写。
赵世恒站在桌子前,目光落在锦书书写的纸上,只见她挥笔洒脱,几乎不加停顿。一张雪白的纸已经写完,她又抽出了另一张纸,那张纸上只写了两味药和一味引子。
锦书飞快的写好了药方,起身将那药方给了赵世恒,也不看赵世恒的脸,清冷道:“抓三剂来,吃了有望痊愈。”
赵世恒接过了方子,却见上面的字迹大气稳重,一点也不像出自个十四岁女子所写,倒令他有些意外。
“你还真是轻狂,敢说吃三剂药就能痊愈。我们府里请的那个名医还说要修养大半月,方子也比你这个复杂得多。”
锦书见他这样说,她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打算把药方拿回来,哪知赵世恒却已经把方子一折放进了袖笼里。
锦书道:“既然不信任我的医术,那干嘛还要请我来看病。捉弄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你恼了吧。”赵世恒真想看看这个人生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惜程锦书是个木头连生气也不会。
锦书无意多留便要告辞。
赵世恒道:“母亲的意思,让你在我们家多住几天。”然而赵世恒心里却极不情愿,他不想看见锦书这张冷漠的脸。
“对不住,我还有事要忙,耽搁不得。”锦书坚持要走。
“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没留你。”
锦书心道这个人是有病吧?真是个冤家!她不愿意再理会赵世恒,也不想再去辞林夫人了,叫上了在廊上候着的流苏便要回去。
赵世恒见锦书真要走,丝毫没有留念的地方,忙追了上来,拿了块散碎银子给锦书:“这是诊金。”
那锦书也没推辞,真的就收下了。
赵世恒又道:“要是你的药出了问题,能去找你的吧。”
锦书没好气道:“自然能。”
赵世恒没有再追着锦书问什么呢,见她带着丫鬟熟门熟路的已经出了吉庆堂。回头他去禀报了母亲:“不是我没挽留她,是她自己坚持要走的。”
林夫人睨了儿子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