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蓉姑娘,那二人不过普通民家打扮,您若与之同席,恐有失身份。”
见这位叫做倩蓉的姑娘犹豫不决,韩风在一边紧张地说着。
听了韩风的话,这位倩蓉姑娘倒是展颜一笑:“他们又不知晓我的身份,与之同席倒不会有什么不妥。”
说罢,一提裙摆缓缓起身,走到李权的桌旁颔首行礼。李权和夏茹也双双起身拱手回敬。李权心里头嘿嘿傻笑,表面却显得极为真诚,摆出请坐的手势:“姑娘请坐。”
倩蓉含笑落座,看着满桌各式各样的河鲜难掩喜色,很矜持地给李权道谢。
跟美人的二人小世界就这么被破坏了,韩风又是恼怒又是无奈,脸色阴沉地走到了李权的桌边,作势也要做下去。
见韩风要落座,李权脚下一踹,直接把对方的将要落座的凳子踢开了半米。韩风不察,感觉下方一空,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痛呼一声,把手中折扇都给扔了!
韩风坐在地上呆了片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儿,脸涨得通红,怒不可遏地从地上翻身起来,指着李权大怒道:“你!”
“我什么我?我只请了这位姑娘,可没有请你。”
韩风强忍着冲上去跟李权拼命的冲动,将折扇捡起,不停地给自己扇风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我跟倩蓉姑娘是朋友,她在哪儿,我自然也得在哪儿!”
美女在侧,李权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目光看向了倩蓉,寻求对方的意见。
韩风不请自来的确有些不对,但李权直接把人家凳子踢掉,让对方出了这么大的丑。在倩蓉看来,这做得太过了些。反倒对韩风多了几分同情,轻声道:
“我跟韩风公子虽还算不上朋友,但这次的确是随他而来,如蒙不弃,还是让韩公子坐一边吧。”
美女都开口了,李权也不好说什么,白了眼韩风:“刚才对不住了,请坐吧。”
韩风这才悻悻地上了桌,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很快又变成了哈巴狗模样,一脸殷勤地围在女主人身边摇尾乞怜。
“倩蓉姑娘,你快尝尝这个。这个也不错。”
倩蓉姑娘吃得尽兴,时不时会笑着赞叹一下碧江养育的水土就是不同。
吃起菜来,李权跟对方的交流少了很多,除了自己吃之外,大都是跟夏茹夹菜,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但夏茹好似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李权偷偷眨眼,见老爷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显得很着急。尤其是旁边还有个扎眼的韩风。
酒菜吃到一半,韩风自以为气氛渐入佳境,自告奋勇要为倩蓉姑娘吟诗一首。
韩风确有实学,一诗罢了,让倩蓉姑娘大呼高才,可把哈巴狗给乐坏了,折扇关了开,开了又关,要不见此间人多怕是要情不自禁地上前跪舔女王脚趾了。
夏茹偷摸摸地看着韩风,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心道自己给老爷牵红线,难不成要给别人做嫁衣?不管老爷成不成,反正不能让这个小白脸儿占了便宜。
乘着韩风得意洋洋的时候,夏茹却突然开口,装作不懂地问:“姑娘,这位公子方才做的诗当真很好?”
倩蓉眼中,两人不过家境富足些的平民,不懂诗词也是自然,慢慢放下了碗筷,含笑点了点头解释道:
“可能两位有所不知,韩风公子在庆朝文学界可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小女子在京之时也是久仰大名,家中还藏有几首韩风公子的诗作,词曲美妙,又不失大气,常以为要深思熟虑后才能有此佳作,没想到今日一见,韩公子即兴作诗也如此了得,当真是我庆朝年青一代的翘楚。”
听着倩蓉姑娘的话,韩风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快要飞起来了,拱手谦虚着,却又忍不住咧嘴傻笑。
“是吗?”夏茹却是装作怀疑,“怎么前不久结束的诗会没听说韩风公子的名头啊,是没有作诗还是没有参加?”
“韩公子,你们碧州还有人家举办诗会?”倩蓉姑娘好像对诗会感兴趣,好奇询问韩风。
韩风隐隐感觉不对,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是。”
“那诗会中韩公子肯定也有上佳表现吧?”
“这个……还行,还行。”
“那诗会中,韩公子所作为何?在诗会中拔得头筹的作品又是为何?”
说道自己的诗作,韩风又恢复了几分自信,清了清嗓子,将诗会上自己的作品再诵读了一遍。那倩蓉姑娘更加惊讶,掩嘴低呼:“佳作啊!韩公子肯定在诗会上得了头彩。”
“是吗?我听到说诗会上最好的作品不是什么韩公子的作品啊!”夏茹不给韩风说话的机会,讥讽地反问道。
韩风的脸立刻涨红了,回想起诗会上的情景,那就是他一生中的耻辱,自己无数盛名加身,却被个奸猾的商人在诗词方面稳稳地踩在了脚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倩蓉见韩风久久不语,心头一惊,转头向夏茹低声问:“难道还会有比韩公子所作更好的诗词?若姑娘知道,快念来与我听听。”
夏茹得意地一仰头,轻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嗒!”
一声轻响,秦蓉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但她还浑然不觉,表情痴迷,显然还沉醉在那一首《蒹葭》当中。
夏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姑娘,你还好吧?”
倩蓉回过神,柔美而又端庄的白面上像涂上了一层胭脂,增添了几分娇艳,微微低头,柔声道:
“见笑了。实在是此作太好,想不到碧州还有人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诗词来!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说到这儿,夏茹忍不住站起身来,骄傲地挺起了雄伟的山峰:“出自我家……出自李家李老爷之手。”
“李老爷?哪个李老爷?”
“当然是李家布庄的大东家,李权李大老爷了。”
“李权?那个大奸商?他会作诗?”一直保持着淡然神情的倩蓉在听到李权的名讳后,脸上明显多了层鄙夷之色,满是不信。
老爷就是夏茹的天,竟有人敢看不起自家老爷?
“你……”夏茹眉头一挑,就要上前理论。
一直埋头不说话的李权伸手阻止了夏茹,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淡淡道:
“好了,别吵了。咱们欣赏的是诗词,不是欣赏人。品味词中意境即可,知道它出自何处又有何用?”
李权这番话倒是让倩蓉大感意外,有些惊讶地把目光转向了李权,一个平凡农民也能有这等高远的见地?正色回应:
“这位先生所言极是,倒是小女子浅薄了。我观先生衣着朴素,但谈吐却是不凡,身边夫人举止有度,想必两位的身份不像看上去去那么简单吧?不知道先生该怎么称呼?”
李权尴尬地摸了摸胡子,心道自己有这么老么?叫那姓韩的作公子,叫自己却成了先生。当真让人郁闷。但李权还是装作高深莫测地回答道:
“姑娘也非寻常人家女子吧?相逢即是缘,何须在乎身份?珍惜缘分,开怀畅饮才是正途。”
倩蓉又是一愣,不禁对李权再高看了几分,心道能有如此心性的人肯定是某个知名儒家的子弟,不想显露身份,故而如此打扮。那些隐于市的大儒才是真正的能人,值得人尊敬的前辈。
倩蓉的表情不禁肃穆了几分,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先生高论,学生受教了。”
韩风在一边傻了眼,心道这节奏不对啊!才一晃眼,怎么自己插话的机会都没了,而且倩蓉姑娘的注意力怎么劝转移到了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农民身上?
李权见对方朝自己行弟子礼赶紧起身躲开,忙不迭地道:“哎哎哎,你这是干嘛?咱们平辈而交,坐在这里就该随性而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才爽快,你这搞得我浑身不自在,赶紧坐下,赶紧坐下。”
“放荡不羁,平和随性。果然就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大儒!今日机会难得,一定要傍其左右,聆听教诲。”
倩蓉不停地发散着自己的想象,小脸儿兴奋地发红,坐回桌上,欠身为李权斟满一杯酒,脆声道:
“今日得见先生,三生有幸。学生敬先生一杯。”
李权也没太搞明白,啥时候自己成了先生,而对方成了学生?但美女敬酒总不能不喝,想也没想就一口闷进了肚里。
韩风坐立不安,心道要自己再不出手,那就毫无存在感了。于是再次自告奋勇,准备作诗。
但这次韩风没能得偿所愿,被李权开口阻止,既然美女甘做自己的学生,那就装一回高深吧!
“年轻人,我知你有些学识。但学识不是用来在他人面前用来卖弄的。可知半壶水响叮当一说?”
倩蓉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光荣传统:“请问先生,半壶水响叮当何解?”
桌上有两壶酒,一壶还剩一半,一壶却是满的。李权拿起筷子现在满壶的酒壶上轻轻一敲,没发出什么声音。再在半壶的酒壶上一敲,声音清脆悦耳。
倩蓉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是心潮澎湃!
大儒就是大儒!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赶紧起身再次行礼:“学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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