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方怡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而后,那双眼睛里透出欣喜,接着方怡就听到一声略显稚嫩的声音:“姐姐你醒了!”
姐姐?方怡有些茫然,她不是发烧在家吗?怎么多出个人来?她扭过头,看向床边的那个小萝卜头,长长的头发胡乱地扎了个小辫,有不少头发都散出来了,明亮的大眼睛,四周却是发青的眼圈儿,额头上青紫了一大块,白皙却瘦弱的脸颊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看得人心惊,小小的个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看不出质地的衣服,身子骨儿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得不到回应的小萝卜头又喊了一句,眼圈儿蓄满水汽,声音略微带了些哭腔,还有些沙哑:“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方怡回过神,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小萝卜头的脑袋,轻轻应了声,这才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变小了许多!这里也不是她的那间小公寓!
忍住内心的惊诧,方怡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狭小的泥房,黄褐色的墙面沧桑斑驳,屋里的摆设很简陋,一个木柜靠着墙角,旁边还有口木箱子,木箱上放了些杂物,另一边放着一张黑漆漆的小方桌,三条长凳,角落里还有个简陋的木架子,放着个木盆,除此之外,这房里竟然再没有别的物件儿了,可想而知这户人家是有多穷!
小萝卜头没有察觉方怡的不对劲,他正沉浸在姐姐已经醒来的喜悦中,他背着手抹了下眼睛,眼泪将他手背上的泥巴粘在了脸上,他犹自不知,眼巴巴地望着方怡:“姐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吃的。”
脑子还浑浑噩噩的方怡一个激灵,连忙拉住小萝卜头:“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掀开身上破旧的薄被,趁机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躯体,果然很瘦小,双脚刚一落地站起,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在小萝卜头焦急的惊呼中,方怡再度倒回了床上。
方怡并没有昏过去,只觉得脑壳儿生疼,无数的画面仿佛潮水般涌进脑子里,死命的挤压着,生怕给挤出去了似的,方怡抱着脑袋,忍不住呻吟,耳边听到小萝卜伤心难过的哭声,听着竟有些嘶哑,孤儿院出身的方怡自幼坚强上进,从不落泪,也从来没有谁为她落过泪,此刻却有一个陌生的小萝卜头为他伤心,心里顿时有股子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她咬牙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乖,姐姐没事,别哭。”
小萝卜头含着泪点点头,咬着唇努力地压下哭声,却显然不成功,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一双小手紧紧握着方怡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头疼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所有的画面都涌进脑子里之后,方怡也大概明白了这是这个躯体原本的记忆,虽有些断断续续,却足以让她了解个轮廓,这具身体的主人竟也叫方怡,只有十四岁,父母不是本地人,却是郎才女貌,从记忆里可以看出,这对年轻的父母似乎在躲避什么,这些年来换了三四个住所,这在古代可是很少见的,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落了户,还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去年又爆发了一场大瘟疫,很多地方都有人感染,村里不少壮年汉子都病倒了,这位年轻的父亲也不幸感染了瘟疫,最终死在了这个村里,丈夫的离世对年轻的母亲打击很大,过了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从那以后就是这对年幼的姐弟相依为命了。
前几天,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了给弟弟加餐,跟着人去山上挖野菜竹笋,结果遇到下雨,下山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来,一回家就病下了,高烧不退,竟然迷迷糊糊地变成了方怡了。
方怡躺在床上,瞅着黑乎乎的屋顶,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一下这户可怜的人家,还是该同情一下因为一场高烧莫名其妙烧到了这个地方的自己。
许是看到方怡似乎没刚才那么难受了,小萝卜头期期艾艾地唤了声,隐约还能听出哭腔:“姐姐,你好点儿了吗?”
方怡心下一动,侧过头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最该被同情的应该是他吧,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呢,才五岁就失去了双亲,唯一疼爱他的姐姐也被人替换了。
方辰隐约觉得自个儿姐姐自从醒来就有些不对劲儿,该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听说隔壁村里有个傻子就是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的,想到平日里听到的关于那个傻子的言行,方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姐姐,你不要变傻子,呜呜呜,我再也不馋嘴了,姐姐,你不要变傻子!”
“笨蛋,姐姐怎么会变傻子,别哭了,乖。”方怡连忙坐起身,把方辰拉到面前,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姐姐只是在想事情。”
这个动作不小心碰到了方辰额头上的淤青,一个没忍住就喊出了声,方怡这才发觉不对劲,记忆里并没有显示方辰有受过伤,而且这脸上的巴掌印明显是被人打了的!乌青的眼圈儿已经哭肿了!
方怡拉起方辰的小手,把他的衣袖往上翻了翻,果然就看到那细小的手腕上也有被抓出来的淤青,手掌上还被沙子儿磨破了皮。想到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居然被人打成这样,方怡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她沉声问道:“是谁打你了?”
方辰之前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抹干了眼泪强忍着,这会儿听到方怡问,心里的委屈喷涌而出,哇的一声哭得伤心欲绝。方怡心知他受了委屈,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任由他哭了个痛快。
过了好一会儿,方辰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在她昏迷期间,立夏哥送来了几个鸡蛋,让方辰等方怡醒了就给她吃,结果村里一个有名的泼妇突然找上门,硬说这鸡蛋是方辰从他们家里偷的,方辰不承认,说是立夏哥送的,那泼妇就破口大骂,连带着把方怡都给骂了,还说方怡是装病,要冲进屋来拉方怡起来,方辰死活拦在门口,结果被甩了一巴掌不说,还被推倒地上,头磕在门沿上,手也摔破了,那泼妇舀了鸡蛋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怡听完,立刻把方辰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发现除了手腕,两个膝盖和手肘那里也给撞青了,她蹲下身,仔细摸着方辰的骨头,不顾小孩儿疼得发颤:“这里疼得厉害吗?”
方辰不知道方怡是要干什么,怕方怡担心,咬着牙摇头:“不疼,不碰就不是很疼。”
方怡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心里泛起一阵怜悯,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乖,告诉姐姐,骨头里面疼吗?走路的时候有没有不舒服?”
方辰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骨头不疼,就外面的皮上疼。”
方怡点点头,把衣服又给他穿上:“走,姐姐去给你报仇。”
方辰愣愣地被方怡带出去好几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方怡的手:“姐姐,不要去了,我不疼的,真的!”那个女人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人人都怕她,自家姐姐去了肯定要被欺负的,方辰心里害怕极了。
透过眼前的方辰,方怡依稀看到了另一个影子,那个曾经的她,为了能继续在学校里念书,哪怕每天都被同学欺负,回到孤儿院也要笑着跟妈妈们说今天过的很好,很好。
抿了抿唇,方怡抬手轻轻把方辰吓哭出来的眼泪擦了去,声音轻柔却坚定:“辰辰,从现在起,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
方辰看着方怡,有些不明白昔日胆小怕事的姐姐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去就去吧,大不了再挨一巴掌!
方怡出门前,顺手把院子里的砍柴刀抄在手里,转头看到方辰惊吓的模样,安慰道:“别怕,只是带着吓吓那泼妇。”
两人出了门,朝着那泼妇的屋子走去,走了没几步,方怡就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也不在意。
这会儿正是太阳偏西,去地里干活儿的人还没回,村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娃子在玩耍。方怡走到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比起方怡家的破泥房,这家的屋子看着好多了,宽敞又结实,方怡四处看了一眼,捡了块几块石头掂了掂,选了个这具身体能掌控的,一甩手就丢进了院子里,只听一声闷响,咯的一声,也不知是砸中了哪只倒霉的鸡,受了惊的鸡群到处乱扑腾,一阵鸡飞狗跳的。
随即,方怡就听到了一个大嗓门儿:“是哪个瞎了眼的,跑到老娘这里来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