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一世,一向予取予求的大越首辅又一次感到了羞辱,上一次是皇帝陛下给予他的,他虽然恼怒,却无法反抗,今天则是年轻的云昭给予他的,云昭的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微笑,但曹仪能看出,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里隐藏得很深的轻蔑。他根本就不在乎面前站得是谁,即便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大越皇帝,只怕他也会这样开口。官吏任免权,税赋制定权,铸币权,云昭所要的,几乎是一个国家的命脉,这些东西给出去之后,想要再拿回来,只怕就不那么简单了,换而言之,如果云昭能在北方站住脚,那么北方就将成为他的独立王国。以后朝廷即便平定了叛乱,北方也将变成一个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他会成为云昭的自留地,而朝廷想要重新收回来,只怕便要付出血与火的代价。
但曹仪没有办法,这便是如今的局势,即便是剜肉治伤,眼前的血也必须留,这就是召回程群,稳定北方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在大越内战平息之后,想要收复北方,又将是一场数年甚至更长的战争,曹仪的心隐隐作痛。
曹仪不是一个清官,曹氏家族富可敌国,曹仪也不是一个好人,他做了不计其数的恶事,但他却是一个能吏,他对于大越不是忠心,而是他深深的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在寄托在一个稳定的大越身上。大越稳定,曹氏家族才能长久地把持国政,才能一直成为那些决定别人命运的人,哪怕这其中会有一段时间的沉寂,但以他们的底蕴,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东山再起,曹仪清楚这一切,所以。他比别人更希望大越稳如泰山,国运长久。所以他不遗余力地为这个国家奔走,并在让自己大发其财的时候,也让这个国家能更长地延续下去,那怕有时候会冒上生命的危险,就像这一次。 шωш▪ Tтkǎ n▪ ℃o
但是这一回,他看到了危险。
云昭是一个不甘于雌伏的有野心的人。从他那双眼睛里,曹仪能看到勃勃的欲望。
一旦平息了内部的叛乱。第一件事就是要转头来对付这个年轻的北方王。此时,曹仪已经认为云昭必然会成为北方的统治者,这个时间越长,此人对于大越的危害将越大,所以,那怕到时候大越百废待兴,也要先将这个危险的人物打下去。曹仪暗下决心。
看着云昭在一千亲卫骑兵的护卫之下策马扬鞭而去。曹仪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程大将军,这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云昭吧?”曹仪问道。
“不错。不过神交久矣!”程群笑道:“这是一个传奇。让人惊佩。”
“如果单从作战能力,统军作战而言。程将军认为此人比你如何?”曹仪有些不客气地问道。“我听说此人作战喜欢一马当先,凭借他个人超强的战力为部队打开缺口。”
程群哈哈一笑,“云昭个人武力的确相当厉害,特别是他的一手箭法,不要说是我们,便是蒙人也瞠目结舌,世人所称道的,也大都是他的武勇,可惜,如果世人都这样看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程将军不妨与我说说,军事之上,我有些不大懂。”曹仪问道。
“首辅大人不必过谦,其实对于云昭,首辅大人也许比我了解的更多,云昭从一介猎户成长为今天的庞然大物,历经大战无数,却罕有失败者,所以世人皆道其勇武过人,但比起他单枪匹马勇擒蒙族公主也好,还是独率数百骑突袭蒙军后勤大营这些经典战役,我更看重的是另外两次战役,正是这两次大战,让云昭发生了质的蜕变,从一个单纯的武将,变成了今天的一个军事大阀。”
“第一次便是自安庆穿越巴颜喀拉山,趁着简述离开益州西部的时候,进入高阳等地,一举奠定了他后来图谋益州的基础!”曹仪脱口道。
“正是,那时候,他在安庆的局面已经稳固下来,安庆边军从数千人扩展到上万人,屡次击败蒙人,但就在这一片大好局势之下,此人却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危机,图谋益州,这的确是神来之笔,而且所选时机恰到好处。这是他蜕变的第一步。”程群叹息道:“降伏高山族,同时让高山族成为他控制益州西部的基础,这已经不是一个将军做的事了,他在这里面表现出来的大局观,以及超强的政治操作能力,我是瞠目其后,他在益州的那些动作,解决了潘浩然以及简述多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而在促进两族融合的手段上,他更是高明之极,现在益州原先两股互相仇视的民族已经水乳交融。”
“此子的确不简单,有时我很难想清楚,这样一个并没有读多少书的人,在政治上表现出来的成熟与谋略,比起我们大力培养的那些人还要强上不少。”曹仪叹息道。
“传说之中,这世上有生而知之之人,也许此人便是这样吧!”程群笑道:“第二个让我刮目相看的便是他谋夺益州的那一次大战。这一战之中,云昭的聪明才智发挥的淋漓尽致,当时很多人都看不明白,直到尘埃落定,经过反复研究,大家才发现这是一个连环套,一环套一环,毫不破绽可言,直至将所有人都圈了进去。更可怕的是,此人在这其中表现的杀伐决断,简述是他的结拜义兄,在云昭当时还很困难的时候给过他不少帮助,但在这一战之中,云昭毫不留情,我听说了简述最后的下场,说起来,我有些心酸,一位大名鼎鼎的将领被云昭逼得单人前往乞降,这其中的苦不是当事人真难以体会。”
“可惜,后来简单还是难逃活命!”曹仪叹道。
“简单人如其如,可惜了他老子用命给他换来的一线生机。”程群不屑地道:“如此蠢人,死了也是活该。”
“听说你们这一战也是由云昭促成?”曹仪突然道:“程大将军,你可知道,你这一招害苦了我么?当初皇帝要派薛承义来,我一力举荐了你,想不到你最后却给了我一个大难堪。”
程群微笑着看了一眼曹仪,“这件事,我的确是欠了首辅你一个大人情,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首辅的,不过当时情景,这是唯一解套的办法,当时如果秉承皇帝陛下的意思,现在只怕您看不到我这二十万大军了,他们中的一部分在与苏灿的搏杀之中死亡,另一部分必然在随后被蒙军铁骑要赶羊一般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越会亡得更快。”
曹仪很满意程群的回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能得到程群的一个承诺,也算不枉了自己推荐了他。
“无论是我也好,还是从良也好,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而这个时候,云昭适时插了一脚进来,有他的存在,我与从良之间能有一个桥梁来达成一种暂时的信任,这便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了,而全歼蒙人主力,至少让我大越暂时缓解了亡国危机。”
“可是四爷却势力大张!”曹仪叹道,“大越去了外部危机,内部危险却更甚以往了。”
“比起四爷的反叛,蒙人更为可怕,首辅大人,我从来没有后悔我的决定,现在我们还有机会挽回局势,而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什么机会出没有了。”程群淡淡地道。
“程将军,我不想讳言,云昭,你认为将来会成我们的敌人吗?”曹仪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程群斩钉截铁地道。“他将成为北方王。”
“你怎么这么肯定,也许他会在蒙人的较量之中败下阵来。最后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曹仪道:“也许两败俱伤对我们是最好的消息。”
程群摇摇头,“昨天晚上,我得到消息,巴鲁图从卢州脱身了,主力几乎未损,巴鲁图突破了云昭的包围。正在返回燕京的途中。”
曹仪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他们就是云昭放走的!”程群道。
曹仪勃然色变,“他想干什么,与蒙人勾结么?”
“不,虽然暂时我不知道云昭要干什么,但我想这肯定与云昭的又一个大的战略计划有关,而这个计划绝对是对付蒙人。”
“巴鲁图主力返回,蒙人势力大张,只会对蒙人有利,怎么反而成了对付蒙人的招数?”
“所以我说我暂时也想不通,但我只知道,云昭不蠢,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他仍然放了巴鲁图回去,这只能说明,放比不放好,蒙人与云昭同在北部,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两者之间,必然只能有一个胜利者,所以云昭此举,必有所图。”
“如果云昭获胜,我们如何应对?”
“不管是云昭还是蒙人获得了在北方的最后胜利,我们都还有一件利器对付他们。”程群笑着看向曹仪。
曹仪沉默片刻,点点头道:“苍江!水师!”
“不错,苍江,水师,首辅大人,我请求您无论如何要想法扩展水师,增加船只,水手,以及在荆州沿岸遍布哨台,警戒,只要有一只强大的水师,便足以让这些不习水战的北方人望而生畏。”
“这是必然的!”曹仪狠狠地道。
程群转头看向远处的烟尘,脸上在笑,心里也在笑,一支强大的水师将落入自己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