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僵硬傻愣愣的站在门口紧紧盯住马德明的陶惟让屋内的人一楞,微红的眼眶和来不及收起的为难让张国琴顿时沉了脸。
在张国琴看来,你们怎抢怎么争不能牵扯到孩子,陶惟在懂事也是个孩子,还是个孤孩子,脸色顿时变的难看的张国琴呼的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陶惟身边搂住浑身僵硬的陶惟调身就走。
没有丝毫掩饰的不满让在场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顿时苦笑不已。
渐渐消失在视线内那张熟悉到深刻骨髓的面孔让连心跳都不会的陶惟半响才缓缓回过神来,走出小二楼,刮脸的寒风袭来,打了个冷战的陶惟顿时彻底清醒,感觉到身边的温热和肩胛传来的紧致,陶惟一颗惶惶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五官紧绷却眼带担忧的张国琴,闭了闭眼的陶惟那颗好像瞬间冻结的心重新变的温暖,伸出手臂拉住张国琴,“姨。”
陶惟有些沙哑的嗓音让张国琴顿时了脚下的步伐,低头看着终于缓过劲的陶惟,张国琴松缓下紧绷的五官,弯腰直视着陶惟,“二娃,记住了,不需要为难,去做你喜欢做的一切,大姨就在你身后。”
一段剪短的话透出的坚定让满心温暖的陶惟露出了笑容,重重的点点头,恩了一声。
没有急着回到会议室,而是拉着在张国琴看来其实还是满心为难的陶惟绕着后面的大操场溜达了两圈,确定陶惟已经恢复的张国琴才带着陶惟重新回到会议室。
虽然在此见到马德明依然有着难耐的愧疚,但陶惟知道一切已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目下无尘骄傲又自卑的陶惟,他也不再是那个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的孤孩子。
抬起头看看张国琴,又看看亦师亦父的杨国成,深深吸了一口气的陶惟直视的着面对马德明。
清澈的双眼内并没隐藏那份对马德明到来而感到震惊与欣喜,可也实实在在的把隐藏在平和外表下的倔强展现无遗的陶惟把马德明稀罕的不行。
一个运动员你可以温和你可以柔顺甚至于你也可以有着属于自己的柔软,但却不能没有刚性,马德明最不怕的就是倔强的人,甚至可以说,马德明喜欢倔驴,因为倔强的人有韧性有刚性还有那份不能越过的底线。
虽然这是马德明自己浅见,但不管外人怎么看,马德明还就喜欢倔强的孩子,而且偷偷的观察了一段时间的马德明还从陶惟那双平和的双眼内看到了一个优秀运动员必备的死不回头,说白了就是,只要陶惟认准了,那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会勇往直前。
当然不管此时马德明心中有着怎样的喜爱,马德明还是看得出陶惟舍不得杨国成,也可以理解为杨国成对于陶惟而言是不同的。
不自觉抬起头看向满脸温和的杨国成,回忆着一路行来,于成飞对杨国成的赞叹,马德明心中隐隐有种想法,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马德明并没有捕捉到。
深深吸了一口去气,一言不发的陶惟先是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在愕然的马德明注视下,陶惟露出了笑容,笑眯的双眼隐藏了陶惟对马德明深深的愧疚,“马教练,我很感谢您对我的看重,说句实话,我喜欢花滑,我也想学花滑,可我舍不得体工队也舍不得老师,如果进入国家队是您的要求,那么我也提出我的要求,我希望我的老师能继续做我的教练。”
这个建议不单单马德明愣住了就连杨国成自己都傻了。
“陶惟。”
下意识喊了一声的杨国成不解疑惑又带着一丝不赞同的目光让陶惟笑容加深,走到杨国成面前,蹲在地上趴在了杨国成腿上,“老师,陶惟贪心了。”
不舍、依恋还有浓浓的祈求让本就不舍陶惟的杨国成左右为难,不虚的讲,如果杨国成在年轻十岁,杨国成可以二话不说的提着行李跟送陶惟登上世界最高舞台,可杨国成已经五十八岁了,近花甲之年的杨国成不能轻易踏出这一步。
低头看着埋在双腿上的陶惟,脸上缓缓露出温和笑容的杨国成一只大手落在陶惟头顶,“陶惟啊,老师现在不能答应你,不单单因为老师老了,更因为老师不是一个人。”
预料之中的答案让陶惟笑了,重重的点点头,“我知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老师能够继续做我的教练。”
其实早在有这个念头开始,陶惟就知道这个要求自私而且近乎可以说在难为人,杨国成不单单是一个教练还是一个丈夫,在陶惟心中,最理想的是杨国成能够陪在身边,如果真的不可行,那么退而求其次,陶惟会从马德明那里要出每年三个月的时间回到h省接受杨国成的教授。
至少曾经的耐力教练陶惟不会也坚决不能要,那时候,因为对方的激进,已经出成绩的陶惟愣是让对方累出了毛病,每当陶惟提出质疑时,那张看似为陶惟好其实满心为自己寻求利益的嘴脸都会义正言辞的讲述一大堆那时候无法理解的名词,直到后期,陶惟的身体出了问题,才换下因为有后台的耐力教练。
七天后,在彼此互相较量下,陶惟还是给了马德明,而陶惟最初预想的杨国成也如愿的跟随着陶惟离开,让陶惟感动不已的时,不忍心增加陶惟心里压力的师母竟然直接找到了陶惟,安慰的同时也爽利的说出正是因为陶惟,他们老两口才能去首都跟唯一的女儿团聚。那张慈祥的面孔和贴心的安慰直到站在世界巅峰陶惟都无法忘记。
1991年2月20日,农历大年初六下午四点,匆匆回了一趟l县的陶惟在耿二凤、万永贵的陪同下回到了h省省会,晚上即将离开的陶惟默默的看着陪在身边的至亲好友,心中有感激也有深深的眷恋。
这片生他养他给予他支持鼓励的黑土地孕育的不仅仅是一颗向上奋进的心还有这份真挚而淳朴的真情。
时间缓缓滑动,不管有着怎样的不舍,时间还是飞速的滑到晚上七点,站在站台上,嘈杂的站台无法掩饰万小东哽咽的抽泣声,也无法掩饰眼泪大滴大滴往外掉的耿二凤心中的慌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努力挤出笑容的陶惟紧紧抓住耿二凤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呜的一声长鸣,已经不能再停留的陶惟眼圈腾一下红了,转头看向身边哭的好像孩子似的耿二凤,伸出小手轻轻擦拭着怎样都无法擦干的泪水,陶惟红着眼眶笑了,“娘,别担心,二娃会回来的,只要放假二娃第一时间就回家,要是有时间,你跟俺哥和俺爹也去看看,看看首都的美景看看咱国家的心脏到底是啥模样。”
带着笑的轻声细语让耿二凤一个劲点头,一滴滴洒落的泪滴在手背让陶惟有种烫的疼心的感觉。
在不断催促中,深深的看了一眼耿二凤、万永贵、于成飞、万小东等人,头也不回的陶惟跑着冲上了火车,车门缓缓关上咣当一声,背对着车下的陶惟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为了梦想为了那份不舍的梦想,告别亲朋好友的陶惟再次离开了生他养他的黑土地。
缓缓移动的火车慢慢的往前走,站在车厢下的万小东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二娃,你等着俺,你等着俺,俺一定会去找你的,俺一定会去的,等着俺。”
边跑边喊,边喊边哭的万小东沙哑的大嗓门隐约的传到陶惟耳中,再也忍不住的陶惟转身趴在了车门上,看着满脸泪痕的万小东努力的追赶努力的奔跑,渐渐模糊的身影一点点从视线内消失,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喊声,闭着眼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陶惟的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低低的呢喃声在咣当咣当的铁轨撞击声不断的在陶惟心中响起,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直到肩膀传来轻轻的碰触,背对着来人擦掉脸上泪痕的陶惟红着眼转身,当看到站在身后满头斑白的杨国成,胸中骤然升起的愧疚好像要把小小的陶惟掩埋。
低着头不敢看杨国成的陶惟把杨国成逗乐了,伸出温热的大手使劲揉了下陶惟的头顶,“陶惟,你是不是认为是因为你老师才背井离乡?”
杨国成温和的询问让陶惟浑身一震,颤抖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虽然没有说话但陶惟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低低的笑声中,长叹一口气的杨国成看着漆黑的车窗下,“陶惟啊,你可能不知道,老师不是东北人,老师的老家在首都,当初为了滑冰事业,老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就是没有你,退休后,落叶归根的我也要回到那里....。”
从杨国成柔声讲述中,渐渐忘记伤心的陶惟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了,杨国成的经历完全可以写成一本传奇传记,出身书香门第的杨国成算是家中的异类,一个玩耍类的运动项目竟然让杨国成当成了事业,这无疑在书香门第是不能容忍的,老父的阻止,老母的苦苦哀求都没等阻止杨国成,一气之下,被赶出家门的杨国成来到了冰雪大省的h省,从小小的运动员到一名顶级教练,经历了上上下下起伏的杨国成让陶惟敬佩的同时也不得不再次暗暗感叹走了狗屎运。
从天黑讲到天亮,一夜的交心,越发亲密的师徒俩把马德明酸的直磨牙,可看看好不容易忘记伤心的陶惟,摸着鼻子的马德明只能装作没看见,想到以后跟陶惟接触时间最长的是自己,马德明又偷偷的笑了。
两夜一天,第三天,咣当咣当的超慢火车终于驶进了首都火车站,老旧的火车站台,拥挤的人群,大包小裹的三个人挤出满是人群的站台时,衣服也歪了,鞋也松了,甚至连马德明头顶的帽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彼此打量一下对方,狼狈不堪的外表让对视后的几个人哈哈哈大笑,笑声中,悄悄升起的惶恐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