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虚含蓄地道:“苍梧郡的大人比您细心。”
他还不够细心吗?连车辇仪仗都备好了!
乘虚也不多说,把两张帖子一并给他看了看。
同样的大酒楼,同样的排场,他的帖子写得漂亮得多,可苍梧郡守的帖子上,比他多了几行字。
恭请紫阳君上及君夫人驾临,知君夫人身子不便,已备暖阁软榻,并养身膳食,以体君夫人辛苦。
九真郡守:“……”
心机啊!什么叫心机!苍梧郡那老贼,竟能写出这么不要脸的帖子!
可很显然,君上恰好吃这一套。
寒风之中,九真郡守瑟瑟发抖:“我现在添上这句还来得及吗?”
乘虚朝他一笑,恭请他离开。
李怀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跟着江玄瑾出来蹭饭,本是打算在旁边当个花瓶,谁知道从一落座开始,旁边郡守的姬妾就对她热情得不得了,郡守与她敬酒,也是双手奉茶过头顶,自己一杯烈酒喝尽。
“你手下的人,也去江府修习过礼仪啊?”怀玉忍不住扯着江玄瑾的袖子小声道,“这也太周到了些吧?”
江玄瑾淡淡地看了桌上的人一眼,低声道:“许是畏惧你丹阳长公主的名头。”
是吗?好像也说得通哦?怀玉点头,就当是这个原因了。
可这一场宴席之后,她公主府里就开始不断有贺礼来,一问,都是紫阳各地郡守送来贺她有孕的。
怀玉不解地站在那成堆的贺礼旁边,问陆景行:“紫阳的人都这么财大气粗吗?”
陆景行已经是许久没露过面,可风华依旧不减,站在旁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你当真看不出来?”
“什么?”怀玉一脸茫然。
“这些人的做法,都是顺着紫阳君的心思来的。”他眯了凤眼道,“紫阳君如今行事也是不遮不掩了,与他往日作风大不相同。”
紫阳君偏爱什么?君夫人啊!君上不好讨好,那就讨好君夫人,保管有用!--这是众位郡守县令在抵达一线城三天之后得出的结论。
怀玉怔愣,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还真是沾了光了。”
“是啊,看这架势,以后丹阳和紫阳之间的来往必定会很顺畅。”陆景行哼笑,“托殿下的福,我如今从紫阳边城运货,都有衙门一路护送。”
“那你可得感谢我。”怀玉咧嘴,“也不要多的,把你刚得的那座玉观音拿来吧。”
“想得美!”陆景行白她一眼,“上好的天山寒玉,造那么一座观音,放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宝贝,能被你诓去?”
“小气鬼。”怀玉撇嘴,叉腰道,“我替你赚回来的银子,够买两个观音了!”
陆景行哼笑,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斜眼睨她:“心里舒坦了?”
当初怀着身子被关在死牢里,她是憋了不少委屈的,如今紫阳君算是在赎罪了,明着暗着的好处,统统往她怀里塞。
“舒坦了。”长出一口气,怀玉笑道,“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
她前生的算计,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再活一次,也以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没想到峰回路转,得了如今这平顺的日子。
算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吧。
眼瞧着还有人抬着贺礼往这边送,陆景行撩了撩眼皮:“你可真值钱。”
“怎么说话呢?”怀玉横他一眼,接着骄傲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分明是价值连城!”
说这种话的时候,丹阳长公主从来都是不要脸的,陆景行摇头,看着那贺礼上的红结,道:“你好生陪着江玄瑾吧,他应该是头一回不在江家过年。”
提起江家,怀玉顿了顿。
对哦,江玄瑾竟然宁愿在这一线城陪她,也不回紫阳主城团圆,江老太爷肯定又要气得直拿拐杖杵地,骂她蛊惑人心了。
想了想,她道:“我先去主院看看他。”
陆景行转身,潇洒地朝她扬了扬扇子:“你去吧,我也去找地方过年了。”
“嗯?”怀玉挑眉,喊他,“你今晚不在府里用膳啊?”
“一堆男人有什么意思?”陆景行头也不回,吊儿郎当地道,“小爷自有好去处。”
他的去处是哪儿,怀玉不问也知道,冲他背影撇了撇嘴,她抱着肚子就往主院跑。
陆景行跨出月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个干净。
年夜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点着炮仗吃着团年饭,他去了自己开的逢春楼,叫了一坛子酒,慢慢地坐着喝。
“公子。”招财站在他身后,红着眼道,“您就在公主府里过个年又如何?至少人多啊。”
陆景行勾唇,绣锦的靴子往长凳上一抬,手肘抵着膝盖撑着脸,看着他道:“人多有什么用?”
人再多,她今年也不可能同他不醉不归,江玄瑾那个霸道的性子,连他多看她一眼,都要被他抬袖挡着,实在是又好笑又好气。
眼不见心不烦。
酒一坛子接一坛子地喝,招财碎碎叨叨地劝:“您身边也该有个人伺候了,长公主前些日子给您看的几幅美人图上的人都不错,您随意挑一个?不管成不成,也试试啊。”
“奴才还听人说,东晋的百花君入了北魏国境了,也许是要去京都赠礼,他带了不少东晋的美人儿,您也可以看看。”
“长公主眼瞧着就有后了,您还未成亲呢……”劝到后头,招财自己都难过,“真惦念,您好歹抢一抢,可人是您放走的,连她都肯放,怎的就不肯放过自己?”
听得烦了,陆景行捏着酒坛子放在桌上,哼笑:“我如何就没放了自己?我放了。”
只是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去而已。
凤眼里光芒黯淡,陆景行往长凳上一躺,看着逢春楼高高的房梁上垂着的红绸,低声喃喃:“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招财没读过书,可跟着公子久了,这些诗词是最熟的,后头的公子没念,他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