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沉默半晌,然后问:“所以三弟一直在一线城不回来也没关系?”捏着龙头杖的手背暴起两根青筋,江老太爷方才还挺慈祥的脸瞬间扭曲了,手杖往地上狠狠一杵:“谁跟他说的没关系!府里一个月十封家书!天天让他滚回来他都不听!谁生他的都忘记了还谈什么天下大
事!等他回来,我非得打断他一条腿!”
震耳欲聋的咆哮,吼得外头的打斗声都小了些。
江深揉了揉自个儿的耳朵,哭笑不得:“平顺安康?”
“逆子还想平顺安康?”江老太爷梗着脖子瞪着眼。
江深:“……”
江二公子觉得,自家父亲其实也挺可爱的,这些日子分明一直在祠堂给三弟祈福,嘴上偏生不饶人。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像生了气要人哄的小孩子。
“咔……”地一声响,门被人撞了一下。
屋子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江老太爷盯着门,认真地道:“这遭若是落入贼人之手,危及天下,我便带你们去见江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又侧头看江焱:“焱儿怕吗?”
“江家男儿,不畏死。”江焱长了一岁,五官线条更加清晰,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坚定,“生死都能为国为民,是焱儿的福气。”
江老太爷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官兵被蒙面人杀退,府门四周形势胶着,府内却是蒙面人占了上风,江崇且战且退,护到侧堂门前的时候,已经浑身是伤。
“何苦呢?”蒙面人笑道,“不过是请各位去喝个茶,又不是要尔等性命,弄满身的伤多不划算?”
江崇啐了一口,长刀立于身前,完全没有要投降的意思。
蒙面人有些恼,挥手就示意同伙上。
“杀--”震天的呼喝声,听得屋子里的人心里都是一顿。
听声音就知道有多少人,父亲一个人是不可能拦得住的!江焱一急,拿了江深手里的剑就打开门出去,想帮忙。
然而,门打开,江崇好端端地站在门槛旁边,庭院里倒是厮杀成一片。
“这?”江焱傻眼了。
一路不知道哪儿来的人,穿的都是暗红色的粗布衣裳,肩上绣着牡丹,出手狠戾,几棍子就把蒙面人打得脑浆迸裂鲜血横流。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蒙面人,转眼就被这群人给压制住。
江崇皱眉看着:“不像衙门的人。”废话,衙门的人动手能是这街头流氓的打架路子吗?江焱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飞舞的木棍铁铲,突然觉得《本纪》里那句“锄櫌棘矜,非锬于钩戟长铩也……”也不是绝对的,眼前这些人手里的锄头,就比蒙
面人手里的兵器要锋利得多啊,一砸一个死!
形势突变,黑压压的一群牡丹军翻墙进江府,蒙面人跑的跑死的死,几个时辰之后,江府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却到底是平静了下来。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老太爷朝那领头的人拱手作揖,“敢问壮士名姓?”
领头的是个年轻人,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江府的人,没吭声。
“壮士有难处?”江老太爷道,“老朽也只是想知道壮士名姓,好报答一番。”
“父亲。”江深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道,“他不是有难处,是怕说出来咱们难堪。”
“为何?”江老太爷不解。
江深道:“他名四海,是飞云宫面首,长公主麾下之人。”
在公主府住了那么久,面首基本都认得了,这人没有四大面首那么受宠,却也是在一线城任了官的。
一听这话,江府众人的确觉得很难堪。
长公主的面首?
江焱和江崇对视一眼,神色都不太自在。
之前在阴平,他们可是当着长公主的面骂过那几个面首的,没想到如今却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
这就很尴尬了。
林四海扫了他们一眼,拱手道:“刺客已抓,府上加强戒备即可,告辞。”
“林大人。”江深叫住他,“江府一贯是知恩图报的,你这么走了,府里的人怕是要睡不好。”
闻言,林四海倒是笑了笑:“长公主说了,要的就是您几位报不了恩难受。”
说完,扭头就带人离开了江府。
江深:“……”还真是李怀玉的行事风格,忒坏了点。
江老太爷脸都绿了,扭头问:“她什么意思啊?”
江焱虚笑道:“大概是记仇了。”
江崇打量着满院的狼藉,又看了看颤颤巍巍来请罪的护城军,轻声道:“方才那人有本事,这么多护城军都束手无策,他们却能扭转形势。”
“门口被堵着了,护城军进不来。”江焱道,“而那些人,是直接翻墙进来的。”
有谋有略,行动敏捷,不得不说,丹阳长公主麾下的人,的确是很厉害。
江老太爷沉默地看着地上艳红的血,眼神很是复杂。
李怀玉在写家书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件事写进去,她咬着笔看着摇篮里的小祸害和小混蛋,写了厚厚的一打信纸,直到信匣子真的塞不下了才罢休。
江玄瑾与柳云烈从庸下打到了苍驹山,一路各有胜负,总的来说还是紫阳这边占上风。但江玄瑾脸色不太好看,坐在营帐里,把十几个将领看得心惊胆战的。
“前些时候遭伏,是探子失职,卑职已经重新安排了人,类似之事以后断不会有。”
“粮草已经运抵庸下,马上就能接上军中所需。”
生怕天雷落在自个儿头顶,将领们一个接一个地报着好消息。报到最后一个人,那将领无话可说,硬着头皮道:“一线城那边似乎有信传来。”
听到这里,江玄瑾松了眉头:“各位辛苦,且回去休息,后日一仗,再出不得岔子。”
“是!”如获大赦,众将领纷纷起身行礼,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主帐。
乘虚捧着信匣子进来,唏嘘道:“人家的家书都是用信封,咱们夫人倒是好,一个月没见就有一匣子的话要跟您说。”唇角微勾,江玄瑾打开匣封,抽出一打信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