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虽然听得清楚,但是到底还是重问了一次。
杏娘拭泪垂目道;“我本有了身孕,当家的想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便去了母亲坟冢一次,结果不曾想坟头上的草木都已经枯了八九分之多。”
张老爷子略一沉默,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冤孽啊。”
杏娘低声道;“家中那样,按理说我这说儿媳的也不该说,不如如今眼看母亲在地下也不安宁,也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老爷子了。”
白蒹葭道;“好久没有见清哥儿了,我出去……”
张老爷子敲了敲桌子,道;“你不必出去,说。”
白蒹葭老老实实的在一个角落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用一双耳朵听杏娘说话。
他声音有些苍老,简单的一个字也有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杏娘深深吸了口气,道;“也是我家里的丑事,照理说当年就应当迁了祖父他们的坟墓,只是我母亲捉襟见肘,又要养活我和当家的……。”
她所说的当年,便是当年张大田跟人私奔的时候,按照五必迁的话必然是应该迁移张大田父母的坟墓的,只是张母当时一个寡妇,委实没有法子,便将这事放了下来,杏娘如今将这事说起来,便是先认错的意思。
张老爷子摆了摆手,想起张母,也有些惋惜,道;“不是你们的错,芳儿也是个很好的人。”
他口中的芳儿正是张母,闺名叫做李芳儿。
听张老爷子说到张母,杏娘倒是真的眼圈一红,掉下泪来,瞟了一旁的白蒹葭,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想着这坟是一定要迁的,不过我和当家的都不成,还是要请族长做主才是。”
张老爷子看了杏娘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为什么请我做主?”
杏娘心中一跳,忽然想起白蒹葭那句你肉包子别怪狗惦记着,又想着白蒹葭已经将其中关窍都告诉了自己,自己再不成器,也是枉费了白蒹葭的心思和母亲的苦心。
当下感觉瞬间心跳神奇的镇定了下来,只觉得心中一片冷静,便道;“母亲既然嫁进了秋水村,便是秋水村的人,迁坟乃是一件大事,自然是要告诉族长你的。”
张老爷子笑着看了杏娘一眼,杏娘双目如水,丝毫不惧的与张老爷子对望。
张老爷子忽然想起李芳儿来,那本来倒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可惜了,太过倔强,当年如果有白蒹葭一半的处事手腕和杏娘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当下便摆了摆手,道;“你有孕在身操劳不好,善哥儿也不方便,前三个月胎位不稳,你和善哥儿多稳重些在这期间内不要见了血,这事儿你就告诉你公公一声吧。”
杏娘一急,刚要说话,就听白蒹葭在一旁笑盈盈的道;“还不谢过老爷子?”
她云里雾里的,听白蒹葭这么一说,下意识的便行了一礼道;“多谢老爷子了。”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着白蒹葭又和张老爷子说了两句,眼看白蒹葭拖着杏娘出门,老爷子伸手踢了踢白蒹葭送来的野鸡,叹道;“倒是个好机灵的。”
恰好张李氏送了饭回来,张老爷子道;“拿下去煮成鸡汤晚上吃吧,正好给清哥儿和柔姐儿补补身子。”
张李氏眉目弯弯,喜滋滋的提了野鸡下去,道;“这谁送来的啊?这么肥,都能吃好几天了!”
张老爷子漫不经心的道;“金哥儿家的。”
张李氏啊了一声,道;“倒是个伶俐的。”对白蒹葭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张老爷子笑着看了儿媳妇一眼,张李氏忙提了野鸡下去,虽然这野鸡也处理过了,但是真要做成鸡汤也还要费不少功夫,不过好在家里还有些她采回来的野生蘑菇,做一锅鲜美的蘑菇鸡汤还是足够了。
白蒹葭带着杏娘出了张家门,杏娘迷迷糊糊的总算回过神来,眼看走远了,才总算回过神来,对白蒹葭道;“成了?”
白蒹葭嘴角带笑,愉悦的道;“当然成了。”
杏娘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想了半天张老爷子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解,她就是知道自己有孕,张诚善又是个哑巴,迁坟又被成为迁移阴宅,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所以才听了白蒹葭的去找张老爷子,结果张老爷子也说自己和张诚善都不适合主持这事儿,让她去告诉张大田……
杏娘皱着眉看了白蒹葭一眼,白蒹葭见杏娘一脸纠结,便知道她不明白了,不由笑道;“张老爷子让你告诉张大田,不就是代表秋水村要让他为这事出银子么。”
正室夫人要迁移阴宅,做丈夫的无论如何都应该出钱出力的。张老爷子说的倒是很微妙,让杏娘和张诚善在前三个月稳重些别见了血的意思就是,这事儿你就交给张大田出钱出力,你们两口子就不要插手了。
照理说……李芳儿迁坟,张诚善作为她的儿子,出钱出力也是应该的,不过得了张老爷子这么一句话,张大田想在秋水村里呆下去,却是必然要出大头的钱和力的。
白蒹葭将事情慢慢的告诉了杏娘,杏娘听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呆呆的看向白蒹葭,白蒹葭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住了口,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杏娘眼眸闪亮,道;“难为你怎么听得懂,我可是一点也不明白。”
白蒹葭不以为然的道;“听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些所谓的高位者,即便要插手要不会做的太难看,幕后黑手对于那些人来说都嫌太过掉价,真正的高手都是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
几句看上去漫不经心的调笑说话,不懂的看上去自然是和风细雨,以为多么和睦亲密,细细想来,哪里不是口腹蜜剑,步步血莲。
就算是下人揣摩心思做出符合心思的事情来,有什么不符合法规的查起来,没物证不说,就算是旁边的人听了,也只说下人胡乱揣摩心思,不会连累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