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那庄园内自成一片天地,东西生长又极为迅速,倒是跟外头截然不同——这样违背了常理的东西,违背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种最为常见的常事的东西。.
若说那东西是寻常的凡人之物,白蒹葭也不怎么相信。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慎儿留给我的。”却不肯多说了。
天枢上下看了她一眼,偏头道;“既然如此,也就是了。”竟也不再多问,笑道;“只是只怕弟妹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否要在下为你准备一些什么?”
白蒹葭想了想,她如今一身素衣之外,再无一星半点东西,只是纵然如此,她帮月老收拾赤绳,也耗费了不少精神,但是却完全没有疲惫或者饥饿之感,除了最初的神思恍惚,无思无虑之外,竟然身体轻盈,似乎已经超脱了。
她想起自己晕迷前最后的事情,自己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按照书上的说法,应该是所谓的‘魂魄出窍’吧。
人有三魂七魄,所谓的魂魄出窍,就是魂魄了离开肉身——有一种说法是死亡。
而另外一种说法,魂魄离窍只是人陷入了昏睡。
白蒹葭有一些迟疑,自己这种情况——到底是死了呢,还是真的只是昏睡呢?
自己的魂魄离开肉身,到底是因为凌慎之送给自己的那个庄园,还是因为自己回溯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命运的缘故呢?
如果这庄园是凌慎之早就有的,他就算落到最艰难的地步,也可以躲进庄园里吧——那庄园里有持有和,又有足够的饮水,便是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问题——虽然里面的很长时间在外面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毕竟有这样一个安静逃难的地方,只需要躲起来等人搜索过之后再出来,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白蒹葭想到那个庄园和凌慎之的死亡,心中就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眼看白蒹葭坐在石头上,即便这种情况下,也是极为安静温柔的样子,月老摇了摇头,叹息道;“作孽哟。”
也不知道到底在感叹什么。
天枢轻轻的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眸微微流转,并没有多说话,道;“我宫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眼看天枢步履轻快的离开,月老又看了一眼白蒹葭,才叹了口气,就看着白蒹葭抬起头来,柔声问道;“月老还有什么需要蒹葭帮忙的么?”
眼看白蒹葭语气温柔,十分体贴,月老只觉得好像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上下三千五百六十个没有一个不舒坦的——如果破军那个倒霉孩子能有白蒹葭这么尊老,那世界应该多么美好啊。
不过月老也知道,自己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破军的脾气如果能改早改了,也不至于多么多年以来,难得一次入局还坑了自己调皮捣蛋——想到那被红线缠成一坨红线团的两个小泥人,就不由月老不觉得同情眼前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点,月老心中还是隐约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愧疚之意,他咳嗽两声,道;“不用了,今天老头子还没谢谢小姑娘你呢。”
白蒹葭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今日,我倒是作茧自缚,说起来倒是应该好好谢谢月老你呢。”她迟疑片刻,到底觉得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这魂魄出窍……可是%……”
眼看她眉目间总有一丝淡淡的不安,月老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姑娘这点无措倒是惹人怜惜的很,当下声音不由低了两分,柔声道;“没事的,等天道将那大事度过去,你就自然回去了。”他又看了白蒹葭一眼,忍不住笑道;“反正横竖廉贞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大不了我让人捎个信儿去,让他来见……”
话语未定,却不由想起一事,声音低了下去。
白蒹葭心中虽然一丝慌张,但那是听月老这么一说,知道自己不是死了,顿时便淡定了不少,不由轻轻一笑,脸上微红道;“让你见笑了。”
面对生死大事,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所喜欢和依恋的东西,自然是舍不得的,在意的东西越多,就越发舍不得。
这种温柔,并不是软弱。
更何况……她刚刚明白了那个从不出口少年的心思,若是连那一面都来不及见,这命运,就未免实在太悲惨了些。
……
本来最不敢想的念头却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算是白蒹葭的冷静沉稳,却也不由感觉一颗少女心蹦蹦乱跳,从来没有过的羞涩和温柔却如潮水一淹没了自己。
瞥了一眼白蒹葭,月老叹了口气。
作为月老,他是很喜欢看鸳鸯成对情侣成双的,看着白蒹葭这幅娇柔可爱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也温暖了起来。
当下嘿嘿一笑,捻了捻胡须,拍了拍天枢送来的酒坛子——那是广寒宫里嫦娥所酿的月桂酒,味道虽然清淡,却是回味无穷——大概是融入了那个仙子所有离别爱恨感情的酒。
因为被迫而服下不死药被迫离开了深爱丈夫后羿的嫦娥,容貌不老,嫦娥一舞何娉婷。
但是却只能在广寒宫中,寂寞而孤独的度过了每一轮春秋。
月桂酒里,也融入了嫦娥所有的感情。
这种感情虽然酸涩,但是却是月老最喜欢的。
看了一眼白蒹葭,月老想了想,伸手从相思树上又摘了一片相思叶下来,伸手就顺手折成了一个小巧的杯子。
白蒹葭本来正坐在石头上发呆,将那些曾经在意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捡出来仔细的想过。
大概是因为经过了方才的事情,站在了以前完全不敢去想的角度行,却觉得那少年绝丽的眉目见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冷硬,但是却在不在意处,充满了难以难语的温柔。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就几乎跟以前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