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铭祺却先把晕迷不醒的谢燕娘放在马车最柔软的被褥上面,小心翼翼的动作叫哑妹看得直皱眉。
行商藏着不少银钱,正好让他们能去千镇买点吃食和请郎中。
孟铭祺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哑妹却忽然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比划了几下,孟铭祺皱着眉头,到底还是扶着她下车了:“刚才吃了什么,突然肚子不舒服?行了,我替你放风,不会有不长眼的来偷看你。”
他看着哑妹的比划,不由好笑,摇摇头站在离小山丘几十步远的地方。
哑妹从腰间拿出一个木弓,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头,有山丘遮挡着,指向了车前的骏马。
骏马被石头打中右眼,吃痛地嘶鸣一声,撒开腿就疯跑了起来。
孟铭祺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疯马慌不择路,好像看不见前面的山谷,一失足就连带着整个马车都摔了下去。
“不——”
他扑上去,堪堪挂在山谷边上,却没能抓住任何的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摔下雾气腾腾的山谷,再也看不见踪影。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谢燕娘有昏迷着,根本不能自救,必死无疑。
孟铭祺站在山谷前好一会,到底放弃了,转过头看见满脸忐忑的哑妹,谴责的话没能说出口。
若说他没看出是哑妹背着自己做的小动作,那就真是眼瞎了:“走吧,兄弟们已经等急了。”
孟铭祺心里惋惜,那个瘦弱的庆国女人摔下去,粉身碎骨不说,或许要被山谷里的野兽啃得尸骨无全。刚才抱着她,温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里,那个女人却已经死了。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率先走了,没像以往那般照顾哑妹。
哑妹满脸不安地跟在后面,生怕孟铭祺生气,但是并不后悔除掉谢燕娘。
谢燕娘这个祸害要是继续留着,只会让孟铭祺走上歧路!
她最后一眼看向山谷下面,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刚才马车掉下去,连一点声响都没传来,显然山谷足够深。
既然摄政王对谢燕娘的生死不管不顾的,若非孟铭祺执意,早就把她杀了拿来祭旗。
如今也好,省得孟铭祺继续惦记着!
谢燕娘昏昏沉沉中感觉一阵颠簸,她慌忙抓住马车的边角稳住身影,忽然感觉下坠慢了,渐渐停了下来,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幸好底下的被褥够厚,自己才不至于被摔得鼻青脸肿。
谢燕娘向马车外探头一看,吓得面无血色。
外面是一片看不清深浅的山谷,马车摔了下来,没掉下去,因为挂在了一颗长歪的松树上面。
冲力卡断了树枝,骏马的绳索早就断了,那匹马摔下去连声音都没有,估计摔得粉身碎骨。
她感觉到马车又向外一动,知道再耽搁下去,卡着的树枝全部断裂,马车只会坠入深谷之中。
谢燕娘顾不上脚疼,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轻轻打开车门,谁知道车门却被树枝挡住了,根本打不开。
马车又向下一动,她咬咬牙,用力推开车门,听见树枝“喀拉”一声断裂,暗道不好,急忙向车外扑了过去。
“哗啦”一声,卡住马车的树枝全部断裂,再也承受不住马车的重量,谢燕娘勉强抱住树干,眼睁睁看着马车跌下了山谷。
没有声音传来,山谷下到底有多深?
谢燕娘不敢想,她抬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只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
只是她一个人在马车里,谁把马车推下来的?
谢燕娘仰头看向上方,白雾茫茫,根本看不见尽头在哪里。
不知道掉在多深的地方,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爬上去。
她动了动手脚,慢慢顺着松树一点点攀爬到峭壁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肿了一大块,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扭伤的,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谢燕娘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松树边上只有一条勉强一人侧身站着的地方,她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谷下的冷风扑面而来,吹起了她的裙摆,叫出了一身冷汗的谢燕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抱住胳膊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久病未愈,更不能呆在这里了。好不容易活下来,又冻死了实在窝囊。
谢燕娘又看了看下面,双腿有点发软,可是除了往下走,别无他法。
指不定戎族人还在上面,再回去,她不是送死?
马车会跌下来,绝不会是意外,要不然该在马车上的哑妹怎么没在,马夫也是!
只有一个可能,哑妹看自己不顺眼,早就想除掉她,正好有了机会。
谢燕娘抿了抿唇,不能往上走,那就只能往下走了!
她把腰带解开,一头绑在松树上,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慢吞吞从岩壁上往下爬。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如今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人能救她。
到处是白雾,谢燕娘看不清脚下,只能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短短一小段岩壁,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发现没有危险,底下居然有落脚的地方,不由奇怪。
等又走下去一会,谢燕娘便有些哭笑不得了。
山谷原来并不深,只是最底下有一个水潭,烟雾袅袅,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骏马正好摔在水潭旁边一大片的树丛里,难怪没有声音。
它挣扎着翻身下来,早就在潭边喝水了。
谢燕娘也是又渴又冷,凑过去也喝了点水。既然马匹都敢喝,说明这些水不会有毒。
她走得近了,这才发现骏马的一只眼被人打伤了,鲜血淋漓,这就是为何马车会翻下山谷的缘由,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这是一匹性情温和的母马,见谢燕娘无害的样子,很快放下了警惕,还主动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谢燕娘怜惜地抚了抚它的鬃毛,带上它沿着水潭一路往前走,白雾散开了一些,是一大片的树林。
树上累累的红色果实十分眼熟,她仔细一看,不就是郦果吗?
真是老天爷也在帮忙,吃的就有了!
谢燕娘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上树,摘了不少郦果放在衣摆里,摘得差不多了捆在腰上,这才下了树。
用潭水洗净了郦果,她递给母马一颗,母马一口就吞下了。
谢燕娘一口气吃了四五颗,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了东西。
又给母马喂了一些,她把剩下的放好,整个人动松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片树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燕娘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还是坚持沿着熟悉的感觉一路穿过树林。
她知道这样很危险,或许树林的深处会有野兽,还可能会迷失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但是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一路在提醒着自己,向前走,最前面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母马跟在谢燕娘的身后,她磕磕碰碰,时不时停下来休息,终于走到了树林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间破败的草屋,一看就是有人亲手建的。
只是材料不足够,又经过了风吹雨打,如今破烂的几乎不能住人了。
谢燕娘一愣,没想到树林的深处会是这么一间茅屋,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起码下雨会有一个能遮挡的地方,也算不错。
把母马随意拴在茅屋前的大树,谢燕娘踏进了茅屋。
这里估计很久没人住过了,到处都是灰和蜘蛛网。
她在角落找到一大片干草,稍微松了松,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脏了,自己累得早就瘫软在干草上,恍恍惚惚觉得这样的情景很让人熟悉。
却在沉思中,谢燕娘到底禁不住疲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了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谢燕娘还以为上次那个看见了男人的眼泪,就再也不会梦见这个人了。
似乎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梦境,男人的大掌温柔地拂过她的脊背,然后将自己抱在臂弯里。
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原本该是模糊一片的,渐渐竟然清晰起来。
谢燕娘近似贪婪地盯着他,直到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跟前,她牢牢记下了那张俊美的面庞。
不同于十五王爷的阴柔,这张脸眉目清俊,目光温柔,即便脸颊上还带着几点泥污,依旧无损他的容貌。
转眼间面前的情景变换,谢燕娘恍然间站在一片树丛间,前面是白雾茫茫的水潭。
她迈步向前,低头看着潭水,熟悉得令自己惊讶。
正是刚才遇到的潭水,只是水面上的倒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灰扑扑的山猫。
谢燕娘从梦中惊吓得醒来,心口还扑通乱跳。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真的变成了一只山猫。
难怪会有尾巴,难怪男人一只手就能轻易把自己抱起来,难怪她能轻易跳到桌上!
谢燕娘缓过气来,心里又琢磨,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咔擦”一声轻响,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谢燕娘这才发觉外面已是日落之际,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
在外面的,会是不死心的戎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