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颈
正月十二春生带着专业通知去玉水上任,桂香身子比之前笨重了些,但却一直不愿请假。春生无法只得和西南村开卡车去玉水的人说好了,早晚带了她来回。
玉水到家有三十里地,春生坚持不住县里给安排的公寓,每天骑车来回,宝宝每天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桂香说了他多少遍都不抵用,说得多了他就从鼻子里哼哼。
桂香着实心疼春生,这人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做早饭再两个多小时的车赶到玉水,晚上又要到八点多才吃晚饭,有几回她等着春生回来一起吃晚饭,叫他发现了生了顿气,硬是说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子。
那次之后桂香就先吃了饭,等了他回来再陪他吃饭。
开了春马富源往南边去了趟,瞧见了人家大规模的纺织技术,不禁赞叹。他心里有个梦想,好叫整个玉水的老百姓有朝一日和城里人一样,不用再往黄泥巴里扣钱。
全部进公家的门是不可能的,但做工人却是能办到的。中下贫农的时代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该这样想着,心里已经对未来描画出了一幅蓝图。
纺织厂今年开春以来,生产的布也多,上次往上海送过一批,人家都说好。于是他见第一笔活动资金合着银行的贷款,重新又买了架大机子,隔壁三四个镇的棉花都收集到了水力的这家工厂里。
马富源给这工厂起的名字叫“一马先”,新机子来之后,这家厂每天的产量成了从前的三倍。
自从单干之后,谁家都缺活钱,每每为了春上的那批化肥钱,男人们就要出去做一算时间的短工。
正月底,“一马先”纺织厂忽的贴出广告说要招收临时工,工资开的还和外面的短工差不多,水力镇的老百姓们都乐了,这在家门口做活多好啊,既有钱挣,又能晚上抱着媳妇睡觉,地里的生活也能帮着照料。
只是四十个临时工的名额一瞬就满了,后来的只能干望着叹气。马富源也瞧见了这样的状况,和招聘的人说再多招个20个吧,厂这么大,留些储备员工也是可以的。
但事情远没有马富源想的那么简单,水力镇人太多了,区区60个名额不过才是个零头,马富源最终将雇佣的人涨到了一百人。
挤破了头往里扎堆的事最终弄得有些被动,光光是这一百人的工资就是个大数目。
马富源本是自信满满的,但最近发生了件不太妙的事,原本在上海的天虹制衣厂这几天由于资金链断了,本来这个月要的款子一直没来。
桂香和几个科长一起去了一趟上海,那边一直不肯会面,马富源直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要是再过一个星期没要回钱,厂里别说买原料了,就是工资也发不出。
桂香在上海待了三天,那边厂里一直不肯出面,两个科长虽然比她大一些,但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而且都是女人,一时也没什么主张。
“陈姐,这边要是再不给钱,咱可就要垮台了。你瞅见咱么等下去还有意思吗?天虹大约也遇到资金问题。要不咱们去去旁的家,看看能不能预售些货给他们,先解决了咱眼前的资金问题。”
那叫张姐的也摆摆手道:“你说的倒是容易,咱去人厂里,人就相信了?凭啥相信咱不是骗子?”
桂香笑:“张姐,咱去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是死马了。叫李姐留下来收这批款子,咱们往其他制衣厂去瞧瞧。”
李小莲脑子活络些,连忙点头道:“说的也是,咱来也来了,好歹也讨条生路回去。”
桂香这才和陈红一起去了附近的几家制衣厂,好在这才开春,天气暖和的很。桂香上车下车都很小心,肚子里的宝宝她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陈红瞧她吃这么多苦都心疼:“下午那厂我去吧,听说那老板不是很好说话,咱们去也没啥希望。”早上跑了四家厂,只有一家愿意提前买她们三百卷布,这么点东西哪里够,陈红都有些灰心了。
桂香拍了拍她胳膊道:“陈姐,咱不能事先个自己设限,这有一点希望,我们就得去试试。”桂香从前很相信命运,但这一世活过来,她才明白这命运从来都是在自己手里握着的,只要自己坚持,谁也夺不走。
陈红听她这么说,有些赧然道:“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比我们这些老骨头有干劲,是我的错,走,咱吃饱了再去。”
桂香也笑,走了一早上,她也确实饿了,就在那街边的小摊子上一人吃了碗小馄饨,桂香怕她没吃饱又一人买了张饼。
下午去的第一家厂靠的不远,两人步行就到了。
桂香和这厂里的会计简单聊了下今年这家厂里需要进的布匹,数目是原来天虹制造厂的三倍。桂香心里一盘算,这厂的资金绝对不少,厂里停了好几辆六吨以上的大卡车,刚刚出厂的货就立刻被那车子运出去了。
“你们有没有打算提前和人签个进货订单,不瞒您说,我们厂最近遇上了资金断层,先前和我们合作过的公司的货款一直没到账。我也瞧见了你们的进来的布匹,说实话不如我们厂里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再增加一些新的进货渠道……”
“这些原料来源上的事,我做不了主。”陆会计心知自己只是个算账的额,老板家的事她额管不得。
“那请问你们厂长今天在不在呢?”桂香也管不得莽撞不莽撞了,是机会她就得努力。
有个中年偏胖的男子刚好这时候敲了门进来,喊了声:“陆会计。”
陆会计赶紧笑道:“王总。”桂香来之前做过功课,这家厂的老板姓王,首都大学毕业回来的,家里也殷实的很,这会儿见陆君的神色已经对屋子里男人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
“进出的价目表弄好了吗?”王元山话出了口才发现会计办公室来了外人,眼里不禁带了探究:“这位是……”
桂香连忙起身很是有礼貌地伸了手:“王总,你好,我是玉水一马先织布厂的会计。”
“哦,玉水啊,我从前倒是去过一回。”王元山没打算再说什么,自己会计是人精,这不该叫他处理的事,他一件也不主动插手。
王元山接了陆君手里的价目表就要往外走,桂香赶紧也顾不得大腹便便,赶紧跟了上去:“王总,能不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知道您工作忙,但是这关系到我们厂里两百多人的命运……”
王元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桂香忽的笑了:“首先谢谢您,我这次来是想和贵厂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们公司这段时间遭遇了瓶颈,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合作的公司款项没有到位。我们厂长这次叫我们来是希望和贵公司建立新的业务关系,若贵公司此次愿意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往后都将以九折的价格与你们合作。”
“哦?你们先前合作的是哪家公司?”
“天虹。”桂香也不多做隐瞒。
王元山点点头,这天虹最近的管理出了些岔子,漏洞太多,终于成了这样。天虹的老板一直很刁钻,选择合作的供货商必定不会差。
“你且等等。”王元山瞧她带着个大肚子也不是很方便,邀请她和陈红一起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桂香远远瞥见那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写着疏疏朗朗的几个大字,落款是王元山,已然揣测出这人的是个儒商。
“你刚刚说你们公司愿意以九折的价格给我们做供货商,这事,你做的了主吗?”
桂香心里一权衡点了点头:“不做主,我们厂就面临着倒闭,我们厂长定然不会在乎这么点利益。”
“你们厂用的员工都是谁?”
“乡下的百姓,”桂香怕他不放心又说了句:“但技术人员都是有来头的,王总放心。”
王元山点点头笑了,“小丫头,我可以答应从你们这里定够一批货物,但是,我们厂入库的东西检查标准都很高,所以……”
桂香没想到这人这样好说话,连忙点头道:“王总愿意对我们雪中送炭,我们怎么会敷衍了事?王总请放心。”
王元山根上也是农民,对农民有种特殊的情感,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笑了:“你看着年纪也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倒像个四十多岁的,看来你们厂长确实用了些有来头的人。”
桂香耳根一热,心道刚刚说错话了,连忙笑道:“王总谬赞了。”不过她两世若是加在一起的确也到了不惑之年了。
桂香不敢再说旁的,等着王元山写了支票给她,桂香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订货单,这会正好派上了用场。
陆君没料到桂香真的要到了钱,而且是笔不小的数目,不禁对桂香刮目相看,硬是说她肚子大不方便,找了车送她们到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