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反
太阳刚刚落下去,水塘村没有一家人有心思做晚饭。单桂香叫上她的两位晚哥哥悄悄将那些被抢了粮食的人家集中起来,自己则连忙赶回了家。
李红英和她赶紧将那新装好的麦子抬进地窖去,桂香上来的时候一把将那地窖给锁了。
那大卡车“突突突”地开到老单家时,单福满还没回来,桂香赶紧拦了她小娘,径直走到那李大鹏面前:“我爹还没有回来,我爹和我小娘的关系一直不好,这粮食要是平白无故地叫你拖走了,我家可要打仗呢!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就在我家吃点饭吧。正巧这地窖的钥匙在我爹身上装着呢!”
那些跟着李大鹏来的人都是下了班被他捉过来的,都饿着呢,前面又那么一闹,一点力气都没了。
李大鹏挑挑眉道:“慢着,我见别家都哭天抢地的,你家怎么愿意交粮食的?”
桂香苦笑:“哎,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去年那场水灾简直要了我们的命,就等着这点麦子填肚子呢,不过既然国家要我们哪里有不给的道理啊,村里的人思想都太落后了……”
说话间,桂香帮来人挨个倒了杯水。
李大鹏往那凳子上一坐:“你说的不错,你们水塘村是该好好治理下了。”
“我们村缺少个您这样的村长啊!”
李大鹏一听心里乐了,但他心底也清楚这饭他不能随便吃,万一里面搀和了蒙汗药呢!
桂香也不勉强留他们吃饭,她只是在拖延时间,李大鹏也看出来了这点:“你爹啥时候回来?”
桂香嘿嘿笑了两声:“等不了多久了。”
李大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们这村子太大,你家的先搁着,我们得去旁人家看看。”
桂香也不阻拦:“哎,好,等我爹回来就去通知你们,绝不耽搁。”
赵亮赵光趁着这个点已经跑遍了村里的十几户人家了,只王家媳妇还没来的及说。那王家媳妇平日里也是吃尽了苦的,这平白无故的没了上千斤小麦,这不是挖她的心吗?
不用那群人拿枪,她自己拿了把菜刀架自己脖子上:“谁敢乱来,我就死给你们看,这麦子是我老王家的!”
李大鹏也头疼,但他心知这妇女不会真的自杀,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人直接抬了一袋麦子出去,她忽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手里的刀直接换了个方向对着李大鹏狠狠砍去:“啊!老娘和你拼了!”
他没想到这个,吓得一下钻八仙桌下面去了:“你们愣着干嘛?快把那妇女手里的刀给我丢了!”他听见菜刀落地的声音才敢从桌子下面出来。
王家媳妇发了疯一般又哭又闹,却叫两个人狠狠地锁住了胳膊,她骂得也难听:“放开我!呸,你们这些当官的,抢咱老百姓的东西,就是土匪!杀千刀的!结八代的!”
李大鹏望着她恶狠狠地道:“给我搬!这家人要上典型□□会上狠狠□□!”
王家媳妇红着一双眼睛,头发也乱糟糟的,那两个压着她的人一松手,她一头狠狠都撞在了李大鹏身上,冲的他一下栽倒在地,王家媳妇一口咬在他胳膊上,死都不放手。
“你们愣着干嘛,都他妈的给我上,这刁妇造¥反了!给我捆起来,带回去审!”
“你们敢!”那后面两个人要来捆她,叫她给瞪回去了,那李大鹏一下回过神,一巴掌扇在她脸,他手劲太大,王家媳妇的头一下磕在了桌角上……
王家媳妇这边一闹,单桂香和赵家两兄弟已经把村里的当家的人都集中起来了,他们每人手里都拿了把刀,结结实实地把老王家给围住了。
李大鹏一行人出来,见了这阵仗也是一愣:“你们做啥?你们也要造¥反吗?”他的声音很是有震慑性,却没有逼退这群人。
桂香知道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兜里可是装了枪的!要是他真的以“造反”的名头给这群百姓定罪,杀一片人也是他去邀功领赏的份。
桂香连忙走过去道:“李叔叔,您别慌,我们乡下人来不是造¥反的,这地是咱水塘村的地,这力气也是咱水塘村出的,您看这麦子是不是该由生产队里缴了称重再像往常一样分配下来……”
“你们已经触犯了法律,还想要这粮食!”李大鹏冷笑道。
桂香笑,他既然要和他谈法律她就奉陪:“法律里可没写官员没有命令擅自抢夺老百姓的财产这条吧,李叔叔。相反,没有文书命令,滥用职权,骚扰居民,甚至是打伤居民。这犯的可是抢劫罪!那么请问李叔叔,你的文书呢……”
桂香说的有理有据,李大鹏一时间哑口无言。
“叔叔,您还是再回去走了程序再来吧,咱双水村都是良民,相信不是逼到了绝路,绝不会反的。相信水力公社会给我们个交代的。”
桂香的话里意思很明显,他今天要是敢真的抢了这批粮食,他们双水村必定反!公社里处理这事,这粮食就是各家分多少的问题了,哪里还有他的份?这个小丫头哪里像十几岁啊,简直就是个工于心计老狐狸。
李大鹏喘了个粗气道:“相信水力公社会处理公平,我们先回去。”
桂香转脸笑道:“李叔叔,卡车里的麦子您可别忘记要放下来,这也方便公社处理啊。”
李大鹏咬咬牙,指挥了那群人往下搬粮食。
……
春生的脚踝从前受过伤,这次老伤加新伤,韧带拉伤加脚踝骨裂。
那军医实在没想到这小子没出去出任务还能把自己给玩伤了,从前都是他弄伤别人的份。
望望这屋子里挤的满满带杠杠的人,那军医连忙找了凳子过来,只是这些人都没心思坐啊。
许师长坐在那床沿边上,很是关切的问了侯春生一大堆问题。这么大座佛,这小子咋撞的狗屎运?
再瞅瞅他旁边站着的姑娘,从见到春生起就直冒眼泪,他忽的明了了,这小子八成自己故意整成这样的。
冷不丁的那许师长忽的转身问他话,吓得那军医一哆嗦:“侯排长的脚伤得怎样了?”
“骨裂外加旧伤复发。”这佛爷的威力太大了,他也只能照实说了。
“那影响走路吗?”许耀光又问,他可不想闺女嫁个瘸子!
那军医赶紧敬了个礼:“报告首¥长,不影响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侯春生直想割了他的舌头。
许耀光摆摆手道:“行,那你们都出去吧。”
那些肩膀上戴了杠杠的人也只好退到门外去等他。
“你家是哪里的?”许耀光也不拐弯弯。
“南边的玉水县。”
许耀光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才说了句:“哦,那边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还算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春生想这真是像极了农村相亲的画面,只是他们玉水的姑娘可没这么随便的爹……
“正巧,咱队里规定不到二十五岁不给成家的,听说你还没成家,你觉得许兰这丫头咋样”许兰一听这话,一下羞红了脸,连忙到外间倒了两杯开水,春生一杯,她爸一杯。
“您家的闺女自然是不差的。”春生故意装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许耀光追问道:“配你呢?”
“自然是绰绰有余。”春生的眼底暗了暗,站在外面的徐兰抿着唇笑。
许耀光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家这兰兰也一直在夸你好呢!啥时候回家一趟,咱们也好把这亲事说一说……等你们结了婚就留在这部队里,我也好照应。”
春生咳了咳道:“我家里已经说好了门亲事,就等着我回去了,许师,我还是喜欢做您的下级。”他干脆把话说明白了,直接封死对方的话匣子。许兰闻声,滚泡泡的开水一下翻到了手背上,春生凉凉地抬眼,却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许耀光摆摆手笑:“这婚姻大事哪里能只靠家里人安排呢,你自己心里咋想啊?今后怎么打算的,比如以后你是准备复员呢,还是准备留军呢?玉水离咱这可远得很了呢。你们这一代和我们从前也不一样了,讲究的是恋爱自由。”
“爸……”许兰眼圈一红,慌忙拉了他的手,不叫他继续说下去,她也不是嫁不掉人的姑娘,这人既然对她没意思,她也没打算倒贴上去。他爸太心急了!
春生将许兰的表情尽收眼底,却还是打算把话讲清楚:“这个道理我也知道,我打算还是带她随军的好,我来西安这么久,我们一直都以书信联系的。”
许耀光这下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他许耀光的闺女配着小子,他竟敢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