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神情戒备的看着瑞亲王,道:“夫子只是淡泊名利。”
似乎听出她话间的戒备,瑞亲王不由苦笑,道:“姑娘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江夫子不进太医院,自有他的道理,我怎会强求于他?”
顿了顿,瑞亲王又道:“太医院也并非顶好的去处,他不进太医院,是正确的选择。”在皇宫那样血腥残酷的地方,就算是太医院,也并非干干净净的地界,实在不适合江夫子这样淡泊名利之人。
妙音一时沉默,无声的打量着瑞亲王,这位极年轻的亲王,是否真如他话中那般豁达清朗。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瑞亲王的脸一直向着妙音的方向,未曾有一分移动,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似乎真挚平朗,毫无做作之态。
妙音凝着双目无神的瑞亲王,轻声应到:“民女莫妙音。”
瑞亲王眉头微挑,立时便道:“刚刚赵佐领似乎称姑娘为李小姐,姑娘究竟是姓李,还是姓莫?”
“从前姓李,如今姓莫。”她淡淡应着,暗想着他贵为亲王,一时落难,一旦将来有翻身之日,他若有德,或许不会与他们为难,若无德,她与赵安,同样没有好下场。
不过,那是后事,如今得先解决六王爷那边,唯有先保下命,才能有机会想着如何应付这位瑞亲王。
从前姓李,如今姓莫?
瑞亲王哑然,姓氏也能随便改动的么?不过看来这位莫妙音小姐似乎并不打算与他分享这段改姓的故事,他也没有理由继续追问。
顿了顿,瑞亲王又道:“我姓元,元阡陌,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妙音眉头轻蹙,十分不解的看向元阡陌,淡声道:“民女不敢。”
元阡陌面露尴尬,他贵为亲王,如此与一介民女真心攀谈,对方却对他冷淡异常,这让他身为皇族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室内一时沉默无话,半晌后,仍是元阡陌受不住这种又黑暗又无声的氛围,干咳了两声道:“莫小姐,我这伤大概何时能治好?”
说到这个,正是妙音打算与他详述之事,没想到他倒先提了出来,便毫不迟疑道:“何时能治好,一切都在于你。”
“哦?此话怎讲?”元阡陌满脸兴趣,仿佛无论妙音说什么,他都很有兴致。
“你头部受到重物打击,导致颅内出血,血块凝结后压迫神经,也是你失明的最大原因,又因担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此时颅内已有少量积水,若想双目复明,甚至恢复到从前那般生龙活虎的模样,需要开颅清淤。”妙音尽量用他能听懂的方式阐述,语气也尽量放缓,给听者一种,轻松之状,以免令人心生惊惧。
显然,她的顾虑是多余的,元阡陌就算听到妙音要为他做开颅手术,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色,只淡淡的听着,仿佛在听一首江南柔婉的小曲。
“王爷,您听明白了吗?”妙音见他神色淡淡,嘴角甚至勾着一丝清浅的笑意,仿佛丝毫不介意她刚刚所说出的惊世骇俗之言。
元阡陌一愣,面露尴尬之色,十分抱歉道:“对不起,我刚刚一时走神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妙音满头黑线,暗道这人真的是瑞亲王吗?堂堂王爷,不应当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么?听到有关自己性命之言,怎会这般神经大条?实在不该啊。
无奈,妙音只得再将刚刚所言复述一遍,这回元阡陌算是听了进去,只是瞧他脸色似乎不是很明白:“开颅清淤是什么意思?”
妙音定定的看着元阡陌,一字字道:“就是以利器破开你的头壳,将里面的淤血和积水清理干净,然后再缝合头皮,待日后身体恢复好,再以特制颅骨将破开的头骨修补好。”
元阡陌睁大一双无神的眼睛,嘴巴大张不合,几乎能塞下整颗的鸭蛋,半天也没能回神。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刚刚听到的确实是从莫小姐嘴中说出来的话,那么,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她说要破开他的脑袋,将里面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然后再将他的脑袋缝好?
他的脑袋是破了洞的衣裳么?用针线拆拆缝缝又新旧三年?
瞧他这般模样,也在妙音的意料之中,若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她反而会觉得奇怪。
“王爷您或许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或许会认为此法太过惊世骇俗,但妙音必须告诉您,只此一法,能助您重见光明,否则,日久天长,您的双目将彻底失明,甚至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引起其他的疾病。”
元阡陌心肝轻颤,不由自主问:“什么其他疾病?”他虽然贵为亲王,却也是肉体凡胎的寻常人,他也怕死,没有人不怕死,他更怕死得不值,死得不明不白。
“脑中淤血及积水久不清除,除了压迫视觉神经外,还会损伤人的记忆神经,导致失去部分记忆甚至全部失忆,这是轻者,再严重,便是值物人,更甚至脑死亡。”
元阡陌依然听得云里雾里,慌忙问道:“什么是植物人?”
“值物也是一种生命,只是不同于正常的人类,能说会道,有手有脚,而植物人,便是原本能说会道的人类,变成了如同植物一般生存的活死人。”妙音轻缓的说着,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人的生死大事,而是一件家常小事,她不希望因为她的语气太过急促,而给人造成心理上的紧张和压抑。
元阡陌今日在妙音处听了许多新词,了解了许多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物,他不知是因为妙音太过博学,还是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
尽管他打心眼里想相信妙音,可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语,让他如何在这短时间内接受消化?
说得太多,妙音觉得有些口渴,便为自己*一杯温杯,茶盏还会送至嘴边,便瞧见元阡陌的嘴唇因干燥而几乎裂开,心又有不忍,便起身将茶盏端至元阡陌身畔,轻声道:“王爷喝杯茶压压惊吧。”
压压惊?谁。。。谁说他受了惊?他。。。他不过是。。。第一次听到开颅这种事,一时。。。一时没缓过劲来罢了。
他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只觉口干舌燥,仿佛闻到清茶的香味就在身前,他伸手便去接那茶盏。
谁料,元阡陌动作太快,妙音一时避之不及,竟连手带茶盏都被他握在了掌心。
肌肤*温凉,指掌柔若无骨,仿佛有那丝丝缕缕的药香味沁入他的鼻端,他只觉胸中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腔。
又有一种很莫明的感觉,仿佛这只手,他在什么地方握过,这种触感很是熟悉,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妙音皱眉,以另一只手扶住茶盏不让其倾倒,这只手则使力自他掌间抽出,动作十分迅速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让元阡陌好一阵失落。
暗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眼睛瞎了又身陷险境的原因?她为何就如此这般不愿接近他?甚至对他的接近也带着一种抗拒的情绪。
他愣了一会神,又感觉自己很奇怪也很好笑,他连见她都没见过,为何要生出这许多的臆想?
以清茶滋润那几乎干裂的喉嗓,默然半晌,他终于提起勇气问道:“若开颅,你能保证治好我?”
妙音轻叹,摇头道:“不能,仅有五成的把握。”这个手术若在现代高科技的医院里做,并不算大手术,她曾在做实习医生时就私下为交不起医药费的病人做过,并不太难,只是对器具方面的要求比较多,在这样的古代,想要完成这样一个手术,很难。
什么?仅有五成把握?元阡陌再次被震惊。
见他如此,她只得又道:“若不治,你便连五成把握也没有,决断如何,尽在你自己手中。”
元阡陌紧紧捏着掌手空置的茶盏,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遭遇这等灾难,他的生命随着都面临着死亡。
可若不博上一博,他纵然一时半伙死不了,却也只能如此时这般活在黑暗的世界,活在害怕没有明天的世界,这般活着,又有何意义?
“莫小姐,我相信你,一切依你所言行事。”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朝着妙音郑重说道。
妙音点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是人都怕死,都有求生的欲望,他虽贵为亲王,可如今能指望的人,便只有她莫妙音。
而他也无需怕她不对他尽心尽力,因他瑞亲王的生死,便等同于她莫妙音的生死,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多谢王爷信重,妙音定当竭尽所能治好王爷,令王爷早日恢复健康。”她恭敬的朝着元阡陌行了一礼,也不管他瞧得见瞧不见。
元阡陌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颅?”
妙音步上前,自他掌间取下那空空的茶盏,缓声道:“王爷现在身体尚虚弱,还需再将养些时日,方能行此开颅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