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举着筷子的手半晌未动,他从未想过,曾经一次在他看来极为寻常的事,竟能让她铭记一生。
饭毕半个时辰后,妙音开始了她为胡嫂的第一次治疗。
胡嫂的眼睛,若在现代,首选手术治疗,快速且疗效显著,一般拆了纱布后百分之九十都会恢复视觉,剩下的百分之十大多因为其自身原因,病情产生了病变,而导致了彻底的失明。
在妙音看来,胡嫂属于前者,不存在病变而彻底失明的情况。
手术是第一种治疗方案,可如今妙音没有手术所需要的器械,眼部手术不比其他地方,没有器械的支持根本完不成。、
所以,她还有第二个方案,针刺排淤法。
九阴九阳针法就是这么神妙,不单能驱毒排毒,还能清淤化淤,当然,这须限制于针长所及之处。
若是颅内出血,针刺法便收效甚微,妙音则会选择开颅手术。
妙音将针包打开,百余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被别在针包内,场面十分壮观。
施针之前,妙音将她施针的规距再次统一讲述一遍,不得打断她,不得扰乱她的心神,尽量保持安静,因她施针一旦开始,便不能中断,否则对患者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闻言,老八和胡大夫脸上皆浮起庄重之色,以眼神不断警告白文昊和三水,让他们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九阴九阳针法,以针刺人体阴阳之穴,九阴九阳共十八针,由十八针基本针法,根据病情自行演化出三十六针,七十二针,一百六十四针,三百二十八针,六百五十六针。。。甚至更多更多。
九阴九阳针法的奥妙神奇,用言语不可言说,用文字无法记录,这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秘法,除了极高的天赋外,还需要长期不缀的勤奋练习,方有大成之日。
妙音自三岁学针,至十八岁方得小成,直到二十五岁那年,爷爷才承认她学会了九阴九阳针法。
三岁至二十五岁,二十二年间,她每日睡觉之前必须练习扎针两小时,二十二年间从未间断,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她手法娴熟,下针如飞,看得胡大夫眼花缭乱之余,不由心生嫉妒,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得天独厚呢?她小小年纪,就算跟了个好师傅,也得她自己悟性高,才能有这等手段啊。
想他行医几十年,竟连对方的皮毛都及不上,真是可悲。
明晃晃的银针刺入胡嫂头部的各大穴位,胡嫂感觉到一股股热流涌向眼部四周,眼周有点热,却不至于烫,仿佛这些热流,想在融化什么,在她眼周不停涌动。
一个时辰后,妙音将胡嫂头部穴位中的银针全数取下,道:“第一个疗程先到这里,不能太过激进,需要循序渐进,否则容易迫使眼周神经遭到溶血二次伤害。”
莫说胡嫂老八等人,就算是胡大夫,也没能全数听懂妙音所言。
见众人面露疑惑之色,妙音知道自己又一时口快的说出了大家听不懂的术语,好吧,是她太投入了,每次的大型治疗,她都会有一种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自己相重合的感觉,令她一时忘了周围环境和人事。
她干笑,道:“我的意思是,这一次的眼部治疗先到这里,毕竟嫂子的眼睛伤了这么多年,不能太过激进,是吧。”
妙音这么说,大家便能听懂,脸上的疑色也渐渐消散,老八道:“莫大夫,小荷身体弱,能不能给她开个补方,我给她抓副药调理调理身体。”
小荷闻言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用不着调理,犯不上花这钱。”
虽然他们住在古灵山,山里生长着许多灵药,都是不要钱的,可他们二人没一个懂医,想要寻医问药,自然是要花钱的。
妙音朝着老八点头:“这个可以有,我这就开个方子,嫂子身体弱,却不能大补,只能温补,益元丹现在可不能吃,待嫂子底子好了些才能吃。”
后面这句话是说给胡大夫听的,她怕他爱妻心切,将那宝贝益元丹拿出来喂她,身为大夫,自然懂得虚不受补的危害,可怕就怕他心太切。
胡大夫点头,他确实动了这个念头,若非此时妙音提醒,他还真会偷偷将益元丹给小荷吃上一颗,如今妙音一语点醒他,让他暗觉羞愧,他也算是个老大夫,怎得遇事便这么不淡定呢。
妙音开了方子,老八欢天喜地的去抓药了,于老八而言,再没有比做这种于小荷有益之事更能让他开心。
老八走后,妙音便开始为小荷治腿,九阴九阳针法用来治痛风,确实是大材小用,可妙音不管,有用便好,不论是用牛刀还是水果刀。
“嫂子,你腿上这毛病是与生俱来的吧?”妙音将银针自小荷双膝周穴一一拔出,朝着小荷问道。
小荷点头,脸现惊疑之色:“你怎会知道?我从未和人提起过。”
妙音笑道:“我是大夫,我自然能知道你这腿疼的毛病是因病引发的,还是先天便有的。”
胡大夫一脸疑惑,他可记得当初娶小荷时,她从未犯过腿疼的毛病啊,这是怎么回事?
妙音又道:“嫂子的家里人,一定有同样病症的存在,这叫先天遗传,嫂子年轻时很少发病,那是年轻身体好,后来冬日落水,这便是寒引,将潜伏在体内的病因都给引出,这才导致多年病痛渐深而不治的后果。”
原来如此,胡大夫一脸心疼,说来说去,还是因他之过。
小荷的脸色却是淡淡,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妙音看了胡大夫一眼,扭头朝着小荷道:“你丈夫抛下你这么多年,你怨过他吗?”
小荷微怔,她没想到妙音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时不知该做如何问答,怨过吗?怨过的吧,说不怨,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默了半晌,她唇角终于勾出一丝浅淡的苦笑,道:“说不怨,她又怎么可能,他一走便是二十年,我一等也是二十年,有时候会想,他或许已经另成家室,早已忘了我这个发妻,这时候怨的。可转念又一想,当初他离开,我也并非没有责任,若非我一意与他和离,他又怎会伤心离开?这时候又不怨了。每每想到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我便又有了信心,我忘不了的,他一样也忘不了,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我便依靠着这种信念,一直等到今时今日。”
妙音湿了眼眶,白文昊也偷偷转身擦拭眼角,三水更是泣不成声,他幼时丧父,是娘一手拉扯他长大,曾经有许多人上门说亲,让她放弃他这个儿子,离开那个破败的家,另嫁他人。
可娘亲不肯,甚至将那些说亲的人赶了出去。
他也曾不止一次在夜间看见娘亲哭湿了被褥,一遍遍叫着父亲的名字,他从前不懂,是什么信念让娘亲放弃自己的人生,以守寡的名义拉扯他长大。
如今他似乎懂了,娘亲以爱的名义,信守着她和父亲之间的承诺。
如今的娘亲和父亲,在一起了吧。
胡大夫更是伤心得几乎便要哽咽出声,他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冲了出去。
小荷仿佛感受到了众人的情绪,淡笑道:“你们不必同情可怜我,我并不觉得苦,反而很幸福,有一个人可以怀念,可以等待,其实感觉还不错。”
妙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见胡大夫那般模样,她甚至有些后悔刚刚的提问。
待众人情绪皆复归平静,妙音搀着胡嫂回房歇息,胡大夫则默默的收拾着房子,不放过每一处角落,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一次性补回来。
老八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甚至脸上还带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