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飘荡在群山之间如烟。
没吃早饭的二婶、红英婶她们带着一帮孩子,步行到了三里之外的苦竹滩,这里有座时常有些香火的观音殿。孩子们这么懂事又有良心,都是观音菩萨保佑的,今天得早早来感谢她老人家。
观音菩萨是佛,不喝酒、不吃荤,带来的供品都是水果、素饼。李家明他们三兄弟拿着扫把,在殿内殿外轻手轻脚打扫、拔枯草,几位婶婶则带着几个觉得好玩的小不点虔诚地跪跪拜拜。
观音殿是一前一后两间泥巴屋,中间有个小天井,还是前人用青石板铺就的。佛门清静,没有其他小庙那么些爆竹残屑、裱心纸灰之类的,倒是燃尽的香烛很多,青石板缝里都插有小竹棍,那是跟着大人来拜佛的皮伢子、淘气妹子们的杰作。
拜佛其实拜的是个心安,形式并不重要。李家明安静地清理着天井,将那些香烛棍子从石缝里拔出来,也将枯黄的野草拔出来,半信半不信的柳莎莎也蹲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拔。
“家明”
“嘘,安静。”
“哦”,柳莎莎看了眼虔诚的婶婶们,将问题咽了回去。
等李家明和柳莎莎将小天井里的香烛竹棍清理完,婶婶们也许完了愿、加完了香油,开始降茶。
降茶只是山里人的说法,其实是祈求菩萨的赐福,婶婶们将带来的茶叶供奉在观音菩萨的神位前。虔诚地跪拜完后,从燃烧着的香上掸了点香灰到茶叶里,又将茶叶包在香火上薰一薰,这样就可以得到菩萨的赐福,可以保佑信男信女福寿安康。
“家明,带莎莎、毛砣他们也来拜拜。”
“哦”
李家明带着七八个孩子也在观音菩萨雕像前拜了拜,跟着婶婶们又在佛前喃喃一阵,这才出了这座简朴的观音殿。这地方真好,以后心神不宁的时候,得多来坐坐。
回到家里,婶婶们快手快脚地煮粉丝,今天去拜了观音菩萨,那就不能吃荤,一人一个茶油煎的荷包蛋,也吃得几个小不点高高兴兴。
“哥哥,我作业昨天做完了,今天可以玩吗?”
“我也做完了!”
“嗯”
李家明一答应,小妹、满妹立即加快往嘴里夹米粉的速度,新皮球买来这么久,从来没好好玩过,今天一定要玩过瘾。两个最小的小家伙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一大碗米粉,扔下碗筷就去扫地,扫完地拿着小本子要完签名立即去玩皮球,还不忘催金妹、桂妹。
“你们快点啊,莎莎姐,快来玩。”
年龄稍大点的金妹想玩球,又得和姐姐一起洗碗,可真难为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桂妹。
桂妹都读四年级了,早没了这么重的玩性,“去玩吧,我一个人洗。”
嘴角还有蛋黄痕迹的金妹又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家明,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去吧去吧,中午你一个人洗。”
“哎”,金妹也撒开小短腿就跑。
一会,柳莎莎也吃完了,跑去晒谷场陪三个小家伙玩了一阵,见李家明从厨房里出来往家里去,她连忙追了上来。早上的问题,她还没问清楚呢。
“家明,你昨天撒了谎!”
“嗯?”
“你不要王叔叔送,肯定不是因为他要讨账。我知道,讨账都是快过年了才去的!再说,欠账的人走了,他的店又不会跑,王叔叔完全可以让人通知他,等过年时再来。”
李家明的脚步停了一下,玩笑道:“那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呀,要是我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这孩子太聪明,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不好之处就是不能随便胡扯。
“我告诉你,你不能出去乱说。”
“嗯,我保证!”
柳莎莎立即伸出小白手保证,李家明好笑地另外找了个理由,“莎莎,昨天王叔叔有事要进来,我们坐的是顺风车,并不麻烦他的。要是我们再让他送回家,一来是耽误了他办正事,二来还给他添了麻烦,明白了?”
“哦,你是说,他不知道昨天是诗梅婶婶生日,若是让他送回家,怕他为难?”
“对,能不麻烦人家的时候,尽量少麻烦别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麻烦的。”
“嗯,所以我爸爸教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家明笑了笑,玩笑道:“柳大校长还真教育有方!”
“能不能不这么说话?好象你年纪挺大的!”
自己好象是有些老气横秋,李家明嘿嘿两声,岔开话题道:“莎莎,你不跟她们玩?我可是回家看小说,你以为我去玩啊?”
“昨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昨天?就那个勤劳怎么就不能致富?
这问题要掰扯清楚,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再说,这孩子虽然比普通孩子聪明得多,李家明也不相信她就听明白,只好推脱道:“我哪知道?这问题,你应该去问柳老师。”
“我爸?算了吧,他只会跟我扯体制问题,说这是什么‘工农业剪刀差’,以后随着社会的发展,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我看你家里没人当官,也都是农民,不也两三下就赚那么多钱吗?他又说,这是特例,不具备普遍意义。”
什么?柳大校长平时跟孩子扯这些玩意?服了,还真是天才不走寻常路。
这些破事,李家明从不感兴趣,他就信一点,求人不如求已。再说难听点,那就是政府都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与其等政府慢慢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等官老爷们来改,黄花菜都凉了。
“对啊,所以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我妈妈常说,弱者才给失败找理由。大家都一样的环境,凭什么人家有钱,你就穷?”
李家明立即闭嘴不谈了,昨天还说她伯伯、姑姑日子过得很穷,今天又跟自己说强者、弱者,十有八九是柳大校长后院冒了点小火苗。这种事见多了,前阵子林工站曾站长的老父亲还打上/门去,说家里辛辛苦苦供他读书,结果他有了出息,天天抽着十块钱一包的‘白沙王’,却连弟弟结婚都不掏钱出来帮。
估摸着柳大校长平时对家里兄弟扶持多了点,搞得家里连电视机都是黑白的,就更别提冰箱、洗衣机、摩托车之类的大件。钟师母又不是圣人,这么多年在林业系统任教,拿着不比工资少的奖金、福利,到头来家里依然这样的光景,她即使不当着夫家的人面说,平时肯定也没少在家里、孩子面前念叨几句,这孩子想不通就跑自己这来自相矛盾了。
“哎哎,你在不在听啊?”
“在听啊,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才不晓得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