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薯丝饭、木炭火,除了神仙就是我。
如今生活好了,薯丝饭成了偶尔吃一顿的新鲜,倒是木炭火依然是农村人的享受。在这样呵气成雾的冬夜里,烧一大盆木炭火,整个房间都会温暖如春。
李家明的书房里很温暖,烧的都是上好凿树木炭,就是古典小说里说的银丝木炭。这种木炭不但火旺而且烧得持久、没有烟气,连烧出来的灰是白色的,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但李家明楼下有整整二十麻袋。这些上好的木炭,都是毛伢、洪伢他们花重金请人烧的,市面上的木炭不过是三四十块钱一百斤,这些木炭成本都要合到二三块钱一斤。
钱不是问题,大家都有钱了,哪个不是家财千万?难的是人家有这个心,凿树百年成材,只有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才会有,而毛伢他们年年都请人去山上找、砍、烧炭。
“人家晓得我不看重这些,只是表个心意,大事帮不了我,就让我在屋里舒服一些。”
被叫来的游小红这位表姐兼嫂子红面涨颈,如坐针毡。响鼓不用重捶,表弟的意思,她还能不明白?自己能有今天,有自己的努力,但没有表弟的帮忙,自己连公家的门都进不了。
正沏着茶的李家明则五味陈杂,人的变化太快了,以前纯朴的表姐也如此有心计了。大哥在自己面前嚼蛆,她翻过手就挑动大嫂那个蠢女人在阿婆面前八卦,然后她装作逼得不已作证,再让证人兰姐来找自己澄清误会。
不要小看这种小伎俩,有那么两三次,自己就会厌恶大嫂,然后恨乌及屋,厌恶上大哥。只要自己稍一不满,大哥那颗官场新星,瞬间会被曾副书记他们冷藏,好心计啊!
“家明,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公公、婆婆那,我已经帮你解释清楚了。”
“我知道”,李家明递了杯茶过去,茶色黄绿,茶香幽远。
如果善后工作都不知道做,那她这个常委副县长就太没本事,李家明也根本不会叫来聊天。相反,李家明还觉得大哥太无能,而且心胸狭窄。独木难成林,不管有什么意见或是忌妒,怎么能将天然的盟友变成敌人?这事换成二哥,心里肯定会妒忌,但也肯定能维持面子上的和睦,到关键时刻还是会站在自己人这一边。
拉帮结派,在哪都一样。自己多一个盟友,就削弱了对方一分实力,这种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做?从长远来看,李家明不看好大哥,就他那样的心胸和心计,迟早会让表姐整得灰土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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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管,但也不要牵扯到我头上来,行不?”
“家明,我”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情面可讲。为了权柄,唐太宗杀兄、逼父,何况还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家堂兄?工于心计其实不是坏事,能出头的人,有几个是良善人?
李家明摇头打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不认为你做错了。我还是那句话,路是你自己选择的,那就按你自己的本心去做。人这一辈子不长,除了为家人活外,更重要的是为自己活。”
如释重负,还红面涨颈的游小红感激道:“家明,多谢。”
“没事,我姆妈是母舅的亲妹妹。”
李家明笑了笑,将茶具收拾好,又把火盆用灰覆盖好,起身去祠堂里守岁、陪叔伯们聊天。还没进祠堂,老远就听到吵闹声,而且是一帮大小妹子跟毛砣、细狗伢吵。
不用猜,李家明都知道满妹、小妹在争压岁钱,喜欢吃现成的金妹依然是等着吃现成,婉婉则在旁边起哄。反正他们这帮家伙,给钱的不痛快给,要钱的不管给多少都嫌少,每次都要讨价还价一番。
“哥哥,你讲,毛砣跟细狗是不是太小气?”
这样多好,看着这帮家伙闹就高兴的李家明,帮着拉偏架道:“不对吧,读大学了,还要压岁钱?”
“不是,满姐跟婉婉的是压岁钱,我们是茶钱!对了,你去年没给压岁钱的,要补给我们!”
这事就得好好说道,没看到毛砣摇手的李家明,掰着手指头给她们算账。今年回家的机票是他买的,而且坐的是头等舱不是她们暑假里回家的经济舱;还有,从美国回来时,他还一人送了一套swarovski的首饰,那些可都是天然水晶,一条小手链都好几十美元!
刚算完账,几个大小妹子兴奋地尖叫起来,嚷着毛砣和细狗照办。
上当了,往年给压岁钱不过是一百块,让李家明自己这么一算,几个大小妹子起码能从毛砣、细狗那敲诈到几千。再以此类推,八个兄长,这帮小妹子得勒索多少钱?
满妹、小妹她们还好,花钱还有个分寸,婉婉可才十岁!按李家明当初定的规矩,她自己的钱,只要不浪费就可以自由支配。
“行行,开学的时候,我也请你们坐头等舱,也去给你们买施华洛世奇的项链、手链。”
“不行,折现!”
这不行,自己几兄弟不缺钱,别说几千块钱一个人,就是几万都没问题,可靠分红过日子的大哥他们呢?李家明冲毛砣使了个眼色,示意旁边还有围观的毛崽他们。
会意的毛砣大喜,将军道:“也行,你们都是当姑姑、姨娘的人,那要不要给毛崽他们压岁钱?你们要是给了他们,我就给你们;你们给几多,我也给几多。”
“我们又赚不到钱!”
小财迷婉婉也连忙道:“对,我赚不到钱钱,等我赚得到了钱钱,保证给他们压岁钱!”
赚不到?
毛砣也掰着手指头给她们算,当初他开网吧时借了堂弟的钱,后来那钱没还算了四成的股份,除了给了细狗一成之外,其余的三成都给了她们当嫁妆。再后来,开超市又把那些钱投进去了,细狗跟大家合伙搞游戏公司时,又把他那一成股份给了这些妹子。
要是这么算起来,这几个大小妹子比在家的军伢、大狗伢都还更有钱,而且多得多。
“晓得了不?你们哪个没钱?”
不能用的钱,哪算是钱?
可是,以前因为这样的事,搞得李家明与家里分家,还惊动了阿公、母舅,现在借她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再说那种话。
在厢房里听热闹的大人们,一听几个小妹子居然有这么多钱,不禁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知道既然毛砣这么讲,以后这帮小妹子大学毕业了,就会给她们兑现的。
军伢、大狗伢他们还无所谓,都是自己亲妹妹,家明有钱给她们置点嫁妆,毛砣有本事搞生意,帮她们赚钱,这都是兄长的本分。可这事落在李家仁兄弟、及几个嫂子耳朵里,那就是满腹怨气。
不患寡,而患不均。家明、毛砣对妹妹们那么大方,对兄弟们如此偏颇?
李家仁兄弟在官场上打滚,还能掩饰情绪,两人的老婆可脸色不好看。只是碍于钱是人家的,小叔子李家明又太厉害,她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世事洞明的李家明还真不在乎,当坐到厢里喝茶时,父亲和二伯若有所指,他玩笑道:“二伯,你们不晓得,以前我贩笋时,毛砣跟细狗都出了力的,后来做公司,他们也出了力。没读大学前,我赚了几千万,毛砣问我借几百万做生意,我好意思不给?
给出去的东西,还能拿回来?两个人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怎么办?只好便宜那帮小妹子,反正以后要给她们置嫁妆。”
一提起当年贩笋的事,叔伯们突然想起来了,当初传宗还抱怨过,讲毛砣、细狗也出了力,家明却没给他俩一分钱。
可这话李家明可以说,叔伯们可以用目光取笑堂弟,但刚发完压岁钱的毛砣和细狗不认账。虽然他们出了力,但当不得几百万。开网吧,那是家明给了现成的方案,毛砣不过是依样画瓢而已。亲兄弟要明算账,兄弟之间帮忙可以、沾光也行,但人情账要算清楚。
倒是在这玩的毛伢讲了句公正话,“也不能这样讲,后来贩香菇呢?我跟大狗伢偷了奸,你们两个可是帮着家明跑上跑下,出了力就要得利。要我讲,如果你们当时不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公司都应该分你们一份。”
还是毛伢这发小懂自己,李家明嘿嘿直乐,打趣道:“细狗,后悔了吧?”
不得不说,李家明当初的耳提面命是成功的,细狗和毛砣都一样,已经学会了自立、自强。
“这有什么后悔的?端自己的碗吃自己的饭,自己赚的钱用起来更安心。再讲了,那几个是亲妹妹,不帮她们帮谁?”
对喽,靠人不如靠自己。不拿人的手就不短,不吃人的嘴就不软,就能堂堂正正做人,就能挺直了腰杆做人。
为兄弟成熟而欣慰的李家明,揉了揉细狗伢的脑袋,夸奖道:“终于长大了,脑子会想事喽。”
“嘿嘿,还不是跟你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