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这种生物是没底线的,如果不是顾忌李家明控制着腾信网、又对sohu有莫大的影响力,苏书记他们早就回省府开会,向部下们公布他们的天才设想,然后再通过省电视台、报社大肆宣传,先把这一经济创新成果抢到手再说。
可李家明有不弱于他们、甚至强于他们的媒体话语权,这事就得坐下来好好谈,否则那将不会是政绩反而是丑闻。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丑闻即意味着仕途的终结,因为盯着他们这位子的对手实在是太多了,这正是大领导为什么喜欢说官话、让下属领会领导意图的原因。只有把真话放在四平八稳的官话里,这领导才可以四平八稳,万一出了问题也是下级犯错,也与他这当领导的无关。
这一次也不例外,苏书记跟自己的副班长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答应道:“老孙,你先去谈。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可以先答应下来。”
什么意思?什么又叫合理?
意思是只要李家明张嘴,从他堂兄到他堂嫂都可以青云直上,替‘华居’木业扩张护航也可以。总而言之,只要把省城的地铁、把赣昌——浔阳城市带建成,这二位主官不在乎付出点代价,而且会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孙部长大喜,虽说他是央管干部,但央管干部数以千记,想脱颖而出再上一层楼,一把手的推荐意见至关重要。
“行,那我先去了”。
下了车后,孙部长又回到了赣昌饭店,但他万没想到李家明的条件简单得难以置信,可政治人物的本能让他没有立即答应。即使是家里有点背景,但能官至实职副部,哪个不是七窍玲珑之辈?要论实干,孙部长肯定不如李家明的岳父,但要论搞政治斗争,只会强不会弱。
李家明的要求看似简单,无非是由他引见他的大学导师,学社现任主席、人大副委员长,但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李家明是赵世清那样的校友,孙部长还会认为是找身官衣披一披,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这小子是谁?一个底子干净又名满天下的经济学家、企业家、慈善家,还用得着那顶官帽?
不得不往深处、坏处想啊,这小子说得好听叫目光长远,说不好听则是老谋深算,他会干这些无用功?
别看学社只是民主党派并无实权,但它是建国之初便被承认的合法政党,如果这二者结合起来,恐怕后果将是难以预料的。可是,对方给的礼物实在是太诱人了,诱人得让孙部长只能冒险一试。
“家明,你知道高层的政治是怎么回事吗?”
不太清楚,道听途说永远是道听途说,但李家明知道自己太托大,太小瞧天下人了。满妹能想到的事,这种以政治为生的人会想不到?不过,李家明也不怎么着急,只要他主动去申请,学社是不可能拒绝他加入。别看母校的那位前常务副校长如今成了官员,但社里太多老学究,没有一个服众的理由,谁都不能拒绝自己加入这一组织。自己之所以通过老孙,只是想把未来的斗争弄得缓和一些,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三四十年前,不能再有用一根小指头就打倒某人的荒唐事。
“唉,那你是真不知道了”。
见他如此不在乎,孙部长叹了口气,示意两人去无遮无拦的外阳台上说话,还特意把自己的iphone放在茶几上。这应该不是故弄玄虚,以他今时的地位也不应该如此,李家明疑惑顿起,连忙端了两杯茶跟他出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可孙部长脸色阴郁,接过李家明递过来的茶杯后,语重深长地小声道:“家明,我承认你是天才,但也别把别人看成是笨蛋。我问你,你见过哪个民主党派里有知名企业家的?”
没有,不用去调查,李家明都知道没有,因为他认识的有钱人里没一个是民主党派人士。不过,既然是两人的私下谈话,即使李家明被看出了野心,也可以一推了之。他也相信孙部长没那么蠢,会为了所谓的政治正确,彻底得罪他这个首富先生。
“孙叔,我是学界人士,而且还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
李家明的看法没有错,孙部长确实不会因为这事得罪他,相反他还很苦口婆心地劝诫。
“没错,以你的学术成就,即使回母校当院长,我都不意外,但那又如何?我这么给你说吧,你确实可以强行加入,但你永远进不了高层,连新社员的申请都会被组织部门找理由驳回。”
李家明的脸色也阴沉起来,看来问题比他预想的复杂得多。
见他的脸色变了,而不是平时那种沉稳,孙部长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政治的本质是结党,党这种组织用官方解释是志同道合,用大实话便是党同伐异。如果李家明是普通有钱人,孙部长不介意看着他去碰个鼻青脸肿甚至锒铛入狱,但这是个可以充当仕途助力的家伙,那就不能看着他往错路上走。
“你想一想,不说那些远的,就说当下的。从韩老师到老赖,学社十一个正副主席里,副国级一名、正部一位、副部级九位,省主委一级都是正厅或副部,你觉得他们会跟你妥协吗。”
错了,自己完全错了,不用孙部长再解释,李家明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异想天开。学社固然是以高级知识分子为主体的,但各级干部已经官僚化了,发展社员的权力也是掌握在各级干部手里的、是可控的。
唉,还是自己太嫩了,经历的事情太少了。虽然两世为人,但从未与真正的高层在一起混过,哪会知道他们那圈子里的真实情况?
大失所望的李家明也觉察到了孙部长的善意,这种基于利益的善意也是最可靠的,因为两人没有利益冲突,只会有相互帮助的共赢,因而诚恳道:“孙叔,我是怕了。不怕您笑话,到了我这个份上,很多事会疑神疑鬼。
就说上次的事吧,龙煤集团的高建犯了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我们就是怕了,怕开了那个头后,迟早会有相同的恶运降临到我们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背着栏杆喝茶的孙部长默默点头,两人的私下场合不需要说假话,李家明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欧美是资本力量控制政治、军事力量,这是西方的传统,在现在民主制度下更是日趋完善;国内则是政治、军事力量控制资本力量,这也是华人国家上千年的传统。对于李家明这样已经站在商人最顶端的人,对政治、军事力量不恐惧才怪。
借着喝茶斟酌了一会言词,孙部长也诚恳地小声道:“家明,有些东西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要学会接受、变通。”
李家明心里一动,却神色依然沉重道:“您的意思是?”
“你照旧加入学社,但要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你的声望与成就,只要让上面认为你没有野心,迟早会让你进入高层的。还有一点,你是世界知名经济学家,学术能力比吴老他们还更出色,完全可以替政府出谋划策。
家明,我们是人情社会,当你在那个圈子里混熟了,又跟他们没有政治利益上的冲突,没人会想把你怎么样的。”
是啊,这才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