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钱氏坐定,吴氏便急忙立在了婆婆身旁,斜着眼往屋里打量了一圈,独独不见自己妹子张氏,遂抬头瞅着罗母问道:“怎么不见我家二姐儿她不是已经住下了吗”
原来这张氏昨日受了屈辱,今日又有娘家人来,便躲在房中装起病来,早上起床茶不思饭不想的只说是胸闷。罗晋人去给瞧了病,也看出不那不好来,只开了些发散的药剂,刘金莲才煎了药送过去。
罗母脸上有些悻悻的,陪笑道:“她昨日兴许是换了地方,有些水土不服,今儿早上嚷着不舒服,刚煎了药送过去。”
钱氏和吴氏“哦”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裴氏坐在绣墩上,见这二人不说话了,又见她们脸上露着满意的神色,料定她们已经是默许了张氏嫁到罗家来,遂起身对着罗母催促道:“亲家太太,您还不快把昨日咱们商量定的事儿和她们说说。”
张家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昨日商议定了什么事情,急忙回身问道:“什么事情”
罗母有些不好开口,毕竟人家的闺女那也是细皮嫩肉的,虽说是个二房,可也没有一来就打发到田里的道理。正为难间,猛地一看裴氏的脸,两道黛眉立了起来,眼里还露着凶光。罗母一时惊慌,便吞吞吐吐的将昨日商议定的事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与了张家人听。
那张家人一听让张氏一过门就去田里种地,一个个都砸吧嘴。尤其是吴氏,仗着自己男人在场,也没了尊卑长幼,拍着手儿便说道:“了不得,你们这也忒瞧不起人了哪有一过门就撵她去田里的道理再说了,瞧你们家这么大的院子,也不差那两亩地的银子。”
嫣儿见吴氏急红了脸,心下一阵鄙夷,上一世也没见她对自己的小姑子如此上心,偏偏今日怎么就这样关心起来了无非就是看上了罗家有些家底罢了。
林氏也站在林老太太的身后,紧张的握着嫣儿的手,手心里汗津津的,早湿了一片。
罗母脸上越发难堪起来,吞吞吐吐的答不出一个字来,一双眼儿直瞅着林老太太,让她解围。
林老太太只装没瞧见,却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裴氏的胳膊,裴氏心领神会,冷笑道:“哎吆喂张家大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忒瞧不起人了你家小姑子是如何进门的你们可知道未过门就先失了身子,说好听了这叫圆房,这要是说不好听的那可就是无媒苟合。如今进了门叫她种地有何不妥我这妹夫也不过是个郎中,能有多少银子我家妹子还要给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绣帕子衣裳补贴家用呢更何况她一个二房。若是你们觉得委屈今儿就将人带走吧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大姑娘那可多了。
吴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又是气又是羞愧,脸上更是青红相间,好不热闹。
嫣儿见二舅母说的如此之好,差一点笑出声来,果然是女霸王,分毫不差。
“你们这话可别说的太满,无媒苟合又能怎样那也是罗晋人先勾引的我妹妹,我们不报官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你们还如此得寸进尺,少不得我再去报官。”张奎坐在茶几旁,一脸凛然的看着裴氏,分毫不示弱。
裴氏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张奎的话立刻激起了她的斗志来,拍着桌子便站起身来。眉眼里满是嘲讽之色,冷哼一声道:“你去啊我倒是真想瞧瞧县太爷长什么样,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真就没去过衙门,托你的福,让我去一趟好了。”
“你”气的张奎站起了身子,一手指着裴氏,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钱氏生怕自己的儿子弄出乱子来,闺女没嫁成还要摊上官司,岂不是亏了。遂急忙起身一把将张奎按坐在了椅子上,嗔怒道:“什么报官不报官的,都快成一家人了你还说这些话出来。”
钱氏教训了张奎又急忙对着林老太太作了一揖,陪笑道:“让老妹妹见笑了,我这儿子不懂事。”
林老太太只是客气的淡淡一笑,也并不回礼,依旧端坐着。
钱氏有些尴尬,起身对着罗母道:“就依着您老说的吧我不也是做豆腐的,种田好,身子骨还能结实呢”
钱氏笑的憨憨的,却叫人看着别扭。
不过嫣儿对这钱氏的印象还算不错,她除了贪财也并无其他坏处。
吴氏和张奎虽然心中不满,可眼下自己的母亲都发话了,也就不好驳回,只由着她去。
罗母笑的开心,可算是应了下来,急忙笑着让罗晋人去买酒菜。
罗晋人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钱氏看着罗晋人出门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两眼珠子都快直了。
待罗晋人走远,钱氏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啧啧的说道:“果然是当郎中的,这身子骨看着就是好。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家闺女的聘礼你们什么时候下”
钱氏一脸贪婪的看着罗母,这也是吴氏和张奎正真关心的。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她们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嫣儿依旧冷笑着,看她们如何出洋相。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裴氏先坐不住了,起身啐了一口道:“原来你们是在想这个啊我说方才应的那么好,哼敢情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聘礼可以有,只是你们家要陪送多少嫁妆呢我家秀荷那时候嫁到罗家时可不是空手来的。”
钱氏一听要陪送嫁妆,立刻傻了眼,一言不发的干站着,半响才喃喃道:“我一个卖豆腐的能有多少银子,置办嫁妆我可没能力。”
“没嫁妆那你还敢收聘礼,你还真是做梦娶媳妇呢想的也太美了。”裴氏一面说一面笑了起来,弄的张家人越发尴尬起来。
屋里其他人也都抿着嘴笑,都在耻笑钱氏的贪婪。
钱氏知道自己被人耻笑,也不敢再提聘礼的事,红着脸起身道:“既然都定下来了,那我这就回去了,我家女儿就交给你们了。等你们办了酒席我再来。”
钱氏一面说一面拉了张奎吴氏就往门外走去,差点一头撞在门沿上,好不狼狈。
罗母急忙起身去送,林氏也想跟出去,被裴氏拉了下来,这才没去。
张氏在屋内装病,原本以为娘家人定会为自己出气,心里还正打着算盘。不想却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说是送客,知是母亲要走,急忙叫刘金莲去送。
待刘金莲出了房门,却已不见了钱氏的踪影,正待要追,却被罗嫣儿叫住:“别追了,只怕你那姥姥已经没脸再见你们了,你还是快回屋瞧你母亲去吧别病死了你还不知道。”
嫣儿嘴角挂着笑容,说的字斟句酌,双眼中满含奚落,气的刘金莲直跺脚。
嫣儿见目的达到,也不去理会刘金莲,径直的回了厅房继续陪母亲,独留下刘金莲一人在院中抓狂。
那日自张家人走后,林家人又在罗家吃了晌午饭,过了晌午才告辞回了家去,罗晋人又雇了一辆大车,一直送到林家才罢
晚饭后罗晋人又请了罗家长辈过来,一同商讨张氏之事。这些长辈见林氏已经应允,他们也都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只说让罗晋人好生保养身子才是,这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张氏和罗晋人成亲也有七八天的样子。
成亲那一日罗家摆了三桌酒菜,只请了一些十分亲的人过来。
院里倒也还算热闹,只是这种热闹让嫣儿觉得异常凄凉。谁又能知道这热闹背后多出了一个心被伤透的人来。
那一日,张氏端着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着林氏喊了一声“姐姐”。嫣儿看到母亲笑的格外好看,头上的雕花蓝头簪子明晃晃的摇着。母亲穿着一件对襟大红马甲,十分的喜庆,端坐在椅子上对着所有人笑个不停。
可是嫣儿却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晶莹,还有那不经意间的叹息。
嫣儿知道母亲心中的痛苦,知道她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女人,此时此刻她坐在那里生不如死。可是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长情的上一世的父亲,博远侯,还有这一世的夏孜墨,他们那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苦的却是女人。
嫣儿心中有了一丝失落感,却又说不出为何失落,只觉得心很疼很疼。
那一晚罗晋人喝的烂醉,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不起林氏的话语,林氏只装作没听见,叫人将他抬进了张氏的房中,自己却站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眼中全是绝望。
嫣儿跟着母亲,一直守在她身旁。这一夜自己的父亲就要属于另一个女人了,而她的结发妻子又怎能安然入睡
嫣儿虽说没成过亲,不知深闺寂寞的滋味。可是她依稀记得博远侯府的三夫人每夜睡不着觉,裹着被子唉声叹气。有时还会独自坐在月光下,一盏灯都不点,也不叫人伺候。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晚上。
这种感觉又怎会不叫寂寞。
嫣儿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只盼着天能早些亮起来,好驱散着冷冷清清的寂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