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公主府。
温宪驾马回府,行至府门,收身下马,一气呵成。
门口的小厮连忙迎上来,牵住马,说道:“公子,公主请您一回来就过去见她。”
温宪道:“没说所为何事?”
小厮道:“没说。只不过刚才御前传旨的太监来过了,传了皇上的旨意,估计公主是要恭贺您加官晋爵吧。”
温宪没再答话,径直往内殿去。
和硕长公主尚在茶歇。
温宪进门便拜了一拜,口中唤道:“额娘。”
和硕长公主抬眼看了看他,边叫服侍的小丫头们都退下了。
和硕长公主道:“恭喜你,又得晋升了。”
温宪沉默不语。
和硕长公主道:“本宫不知你连得晋升是不是静妃枕头风的功劳。”
温宪气急,说道:“额娘!这官位我可以不要,但请额娘不要胡乱污蔑!”
和硕长公主道:“污蔑?你用词好重啊!可你与静妃有私,你可否认?”
温宪道:“儿子的确有爱慕之心,可从未为自己求官。”
和硕长公主冷笑道:“没有便好了,否则本宫必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静妃复宠,着实可疑,本宫怕你错了主意,把心爱的女人送到皇上的龙床上来博取功名利禄。”
温宪难压心头怒气,正色道:“额娘可以说我不该对她有情,却不能这样看我!我好歹也曾披挂上阵杀敌,马革裹尸,九死一生!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官位做这种事情!”
说罢,夺门而出。
和硕长公主并不气恼,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拢了拢鬓边的珠翠,说道:“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浮雕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儿来。
原来是静欢。
和硕长公主幽幽地道:“温宪是我亲生,他的性子我最了解。从小到大,凡事都要掐尖儿,那心气儿高得呀……唉……对于他,不能硬来,又哭又闹的都没有用,你要用软的。这孩子心肠是好的,你便一直对他好上加好,他早晚会回头。至于宫里那边儿,经我今日这么一激,估计好些日子都不会去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静欢感激涕零,说道:“谢额娘。”
和硕长公主道:“不必谢。我虽然是有心帮你,但也是为了公主府上上下下。而且闺房之中的事情也要靠你自己争取,温宪的阿玛去得早,本宫又贵为公主,这方面当真是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静欢道:“额娘放心,媳妇一定努力挽回温宪的心。”
和硕长公主道:“那便最好,看在景行的份儿上,本宫也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只不过,本宫要劝你,夫妻之间若想保全恩爱,总是有人要委屈求全的。温宪自幼心高气傲,恐怕是难以低头,你少不得会多受点委屈。年轻人总是受不得委屈,更何况你也是自小养在深闺里,被爹娘宠着的。本宫明白,但还是希望你能顾念景行。本宫或者是你想必都不会希望他因此而在父爱上有所亏欠。”
静欢道:“额娘教训的是。我既然身为他的夫人,我就应该承受一切变数。无论是为了大局,为了景行还是为了我自己。”
和硕长公主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一点就透。京城里的爷们儿哪有不多情的?你没看那些娶了三五个小妾的?作为正妻,若不能处置得当,恐怕就被压得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静欢道:“额娘教训的是。之前是我太鲁莽了。”
和硕长公主道:“你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好自为之吧。”
静欢道:“谢额娘。”..
和硕长公主道:“那便回去准备吧。”
静欢答应着下去了。
深夜,温宪拿着书卷却神思漂浮。
突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温宪道:“请进。”
静欢怯生生的进了门。
温宪一抬头,见她梳着一个小家碧玉的二把头,仅用素银簪装饰;身上的绯红色缎布满是浅红镶粉的茶花,缎纹是红丝线编织的枝叶繁花,错落有致的布满了整件旗装。
手上仍是托着那个小巧精致的茶案,上面一杯香茗,一碟点心。
静欢将茶案轻轻放在他书桌的一角,说道:“我想到你习武不爱吃甜的,便做了点别的,你尝尝好吗?”
温宪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几只蟹粉小饺子晶莹剔透,静静地卧在碟子里。
温宪道:“螃蟹最费神,更要仔细伤了手。”
静欢道:“不碍事的,你喜欢就好。”
温宪放下书卷,往前移了几步,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榻上。
温宪道:“我有话对你说,我知道此事是为难了你,若你实在不情愿,我再去向皇上替你告病,只是不要再添气恼。”
静欢一笑倾城,说道:“可是为了皇上要我入宫一事?”
温宪道:“你已然知道了?”
静欢道:“传旨的太监传了皇上的口谕。我愿意去。”
温宪道:“你愿意?”
静欢道:“是,愿意。只是闲话两句,片刻就回,没事的。”
温宪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静欢又再笑了笑,说道:“你是怕我去找她的麻烦?”
温宪道:“全是我对你不起,不关她的事。”
静欢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找她的麻烦。而且,皇宫禁地,非比寻常,我有分寸。我与额娘同去,妆容上遮掩一二,旁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只略坐坐便回来。她,她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姐姐,与我相识多年,总有些情分在。你若不放心,便在宫门等着我们罢。”
温宪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宫中不比家里,处处都是机锋,她能保全性命已然不易,若你能大度,不为难她,那便是最好的了。”
静欢道:“她连失两子,却还在困顿中给景行送来贺礼,我不该……你也不要再怪我了罢……”
静欢边说边圆睁着一双满是水雾的眼睛望着温宪。
温宪道:“原是我不好,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平日里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别人。若你有什么法子肯稍解怨气,我大可去做。”
静欢语带哽咽地道:“只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
温宪道:“静欢,我也不知道你我之间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地步。所幸我们已有了景行,相信我们都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静欢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月光疏朗,和硕长公主的身影在院子另一边闪现了一下子,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