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别墅的医疗室内,乔宝贝坐在陪护椅上,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霍帝斯昏迷了三个多小时,还没醒过来,她的情绪已经达到了几近崩溃的临界点。
六年的相伴,她已经把他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她是个孤儿,无论友情还是亲情,她一直都很珍惜,即使知道当年的爆炸和霍帝斯脱不了干系,她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每一个人的立场不同而已,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六年来霍帝斯对她和两个孩子的付出,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个人失去了爱情,除了友情和亲情,就再也没有可以守护的了。
乔宝贝眼神微涩,将脸埋入掌心,忍不住微微发抖。
战少尊站在门外,面色沉沉地望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堵得很厉害。
作为一个男人,就算他失去了记忆,可看着自个儿曾经的女人为别个男人痛哭流涕黯然伤神,要说完全不介意纯粹是扯淡。
难过是有的,只不过,更多的是茫然和空落。
靠在墙壁上,战少尊忍不住又想抽烟,摸了摸口袋,才记起刚才最后一包烟已经被他抽完了。
想起刚才他对乔宝贝说的那些刻意羞辱性的话,对她所做的宣泄独占欲的行为,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和幼稚。
难不成,他潜意识里在吃醋?
在门外站了很久,战少尊终于推门进去,看到女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色,脸上更加沉郁。
“乔宝贝。”望着她,男人蹙着眉头,“你需要休息,他已经没事了,会有24小时看护照顾。”
心里冷冷的,乔宝贝疲惫的眼睛看向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其实,她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或者干脆恶狠狠地责问他。
然而,到了这份儿上,斥责愤怒的话,她还真的不太容易说得出口。
她和四叔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每每想到这一点,窒息般的痛苦,就刀片儿似的戳痛她的心。
乔宝贝一直看着他,从他的眉眼,到下巴,沉默了片刻,她说:“我要带孩子回比斯国,你想孩子的话,可以随时来看看他们。”
“要走可以,孩子留下。”
男人的脸色更冷了,他的声音,冷冽,阴沉,说得斩钉截铁。
看着他更加冷沉的脸,乔宝贝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回答。
这事儿恐怕由不得她了,可是,她不想和孩子分开,也不想住在帝锦别墅天天对着这个男人虐自己的心。
难以两全,怎么办?
她冷淡地笑了笑,严肃地盯着他,样子极其认真,“孩子我是不会给你的。”
“那就留下,哪儿都别去。”冷冷的语气,淡淡的声音,有着战氏风格的磁性嗓音,“之前的事,我道歉。”
乔宝贝愣了下,狐疑地看着他。
她没料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道歉?
为刚才羞辱她道歉?
可惜,她想错了,战四爷永远都会在糖衣炮弹之后捅你一刀。
战少尊走出病房,说:“孩子被绑架的事,我道歉。至于苏小艾,你放心,既然你生了我的孩子,我不会和她结婚。下个月,我们结婚。”
奉子成婚?
乔宝贝心里凉飕飕的,坐在陪护椅上,身体接近虚脱。
谁要和他结婚!
结婚对于女人来说,是人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日子,可他倒好,把日子定在他和苏小艾原本结婚的那天,她很膈应,很不舒服。
他和苏小艾结不成,就拿她替补上?
混蛋!
战少尊果然失忆了,连结婚这种人生大事都能这么草率,这么无所谓。如果是六年前,他能这么对她?
一切她所期待的安静生活,全特么变成了残酷的事实。
生活,果然比小说狗血得多。
未来的日子,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带着大乔小乔离开京城回比斯国么?
可是,和一个忘记她的男人结婚?做梦去吧!
路扬拿着检查报告进来的时候,她还在望着墙壁失神。
“嫂子。”他走到病房床,扫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男人,“他只是身体虚脱,身上的伤都是小伤,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老实说,他看到霍帝斯的检查报告时,真真儿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乔宝贝的肝源居然是霍帝斯活体移植的,虽然只是捐赠了一半的肝脏,对于捐赠人士来说,也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但是身体健康方面,总归是大不如前。
刚看到乔宝贝对霍帝斯各种担忧伤神,他不仅替老大不值,替老大不爽,可现在,他只剩下感慨了。
他也能够理解乔宝贝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不在意,就不是人了。
可他心里实在不好受,忍了又忍,路扬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六年来只有他知道的事。
“嫂子,六年前因为爆炸,老大做了开颅手术。”见她沉默,路扬看了她片刻,继续说,“在手术之前,老大并没有完全失忆。”
没有完全失忆?什么意思?
乔宝贝转过脸来看他,皱眉。
路扬忽的叹气:“老大当时一直不肯做手术,他怕忘记你。其实手术前一天,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一直记得你的名字。”
那一段时间,从老大到完全失忆只有一个星期,那期间,都是他在照顾战少尊。
那个男人整夜整夜不睡觉,一直在写日记,他怕自己忘记乔宝贝,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可是有什么用呢?
血块的覆盖面积太大,不光影响到了他的视觉神经,更影响到了他的大脑记忆神经,就算不做手术,他总有一天会全部忘记。
忘记这个叫乔宝贝的女人,忘记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事实。
路扬最后从档案袋里拿出一本日记,递到乔宝贝手里。
“这是老大的日记本,他手术之后,就一直被我藏着,那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所以就没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日记的封面上,有他潦草的笔迹,就写着几个字:战少尊最爱的女人乔宝贝。
她翻开,苍劲有力的字迹,一点一点在她眼前化开来。
“宝贝,我的记忆里,就快没有你了,我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写下关于我和你的所有事情,永远保留着你的记忆。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个月,我们生活在‘酒肉池林’的别墅里,永远没人打扰,永远只有没有烦恼的笑声……”
“所有人都认为你死了,可我不信。想我战少尊居然也会做蠢事,请了什么狗屁大仙做法事,狗屁大仙说,只要我在临睡之前喊你的名字一万次,你就会出现。可是宝贝,我每天睡觉之前喊了你一万次,你没有一次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已经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居然也快忘记了。是不是再过几天,我就会完完全全忘记你?乔宝贝,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再不回到四叔身边,我就真的忘记你了……”
“乔宝贝,老子为了记得你,已经四天四夜没睡觉了,你是不是很得瑟?可是,你肯定不会得瑟,你会害怕,是吧?四叔忘记你了,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害怕?这个世上没了我战少尊这个完美的男人爱你,你再不回来,我保证你肯定会后悔……”
“今天第几天了?乔宝贝,对不起,四叔已经不记得你的样子了,等我成了瞎子,看不到你的照片的时候,我真的会忘记你……”
“乔宝贝,乔宝贝,乔宝贝,乔宝贝,乔宝贝……”
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内容,全都是“乔宝贝”三个字,还夹着一张照片儿。
照片儿上,是她熟睡的样子,裹着被子猫儿一样慵懒,男人抱着她,嘴唇吻上她的脸颊。
很明显,这是一张自拍照。
她没想过,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也会这么幼稚,这么少女心,玩自拍这种姑娘才会做的事。
慢慢地弯下腰,乔宝贝双手捧着日记本,将头搁在上面,已经泣不成声。
在她的眼里,战少尊一直是战无不胜的,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他击垮,甚至她很少能看到他心烦意乱的时候。
她不能想象,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儿的心情写日记。明明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忘记最爱的人,却无能为力,是多么可怜而又可悲?
乔宝贝哭得泪流满面,一声接一声啜泣着。
她压抑太久了,憋了六年的泪水开了闸,如同洪水泛滥,她的泪水,她的痛苦,她的悲伤,通通涌了上来。
耳朵边上,男人曾经用他特有的嗓音,对她说:“我是你男人,救你天经地义。”
而现在,那个曾经最爱她的男人,已经把她忘记了。
张小娴曾经说过……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
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叹息。
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她和四叔占全了以上三种,悲伤,叹息而又无奈。
如果说六年前两人隔了千万道沟壑,那么六年后的今天,她和战少尊相隔的是亿万光年的距离。
杀父之仇,他失忆,两人缺失的六年……或许相忘于江湖,才是她最好的结局和选择。
曾经发生过的,不能改变,她只能让它们沉淀在记忆里。
然而,她根本没法儿做到,想想那个男人,乔宝贝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痛不欲生过。
即使五年前,她被人囚禁了整整半年,在地狱里生不如死地挣扎,都没这样绝望和痛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