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改革开解了半天,将两个人震得不轻,特别是那刘周宗,看着刘周宗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眼神,杨改革就笑了。
“林卿家说得没错,即便是除去各种开销,盐商每斤盐所能获得的利润,也不会少于二十文,实际则更高,哼哼,每斤盐获利不低于二十文,给朕缴纳一文钱的税,旱涝保收,却还说没银子,老是拖欠着,二位说说,朕不办盐商办谁?有些人是不是太无耻了些?”杨改革笑道。
“确实,确实……”两个人听了皇帝的问话,连忙回答道,盐商这种离谱的利润给皇帝层层剥开之后,确实很吓人。
“所以,这盐课必须改。”杨改革道。
“那是,必须改,必须改。”两个人都附和道,特别是刘周宗,更是来劲,用盐课来支撑办学,可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而且盐课还那么有钱。
杨改革看着这两个人,笑了,特别是刘周宗那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狂热,杨改革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这个办学党大战东林党的事,成了。踹翻了盐商,改盐课的事,就不用自己去和东林党唱对台戏了,有这个东林党出身的儒学大师刘周宗领衔办学党去跟东林党大战……,想必,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杨改革想到这里,笑得更加灿烂了……
“那朕再给二位算算改盐课之后能收到多少银子……”杨改革笑得“天真烂漫”,天下可没有比坐看东林党大战“东林党”更有意思的事了。
“请陛下示下。”两个人立刻道。
“首先,这盐从盐户里收上来,不应该算八文……”杨改革开始斤斤计较的为两位算账了。
“那敢问陛下,该当如何算?”刘周宗立刻追问,盐的利润超乎想象,也就是说,这盐课还有很大的提升的空间,也就是说,可以有更多的银子来支撑办学,他的事业,他的名声,可都指望着盐课了。
“我朝收盐户的盐,每引不过是支米一石,南方如今的米价,不过一两多银子一石,北方稍贵,也不过二两银子一石,而一引盐有四百斤,实际收盐户的盐,不过三五文一斤,还得是好盐……”杨改革笑着说道。
刘周宗看了看皇帝,有点自愧不如了,皇帝连这个都知道的如此清楚,二位帝师教导有功……,三五文收上来的更好,这就是说,盐课有更大的空间,盐课越多,这办学也就越有保障……
“暂且就算五文吧,我大明朝有多少人口?”杨改革又笑着再次问人口的事。
“回陛下,六千万。”刘周宗连忙回答道,这个问题,皇帝已经问过一次了。
“不,不,不,不该这样算,至少得有万万,一亿都还是少的……呵呵,二位可别告诉朕,天下就没有隐瞒田口这事。”杨改革笑着说道。明朝隐瞒田地,隐瞒人口,这事绝对不是什么新鲜事,作为后来者的杨改革,自然不会相信明朝才官方统计的六千万人,隐瞒田地和人口的好处,自然就不用多说。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刘周宗更是对皇帝生出了些惧意,面对这种事处之泰然的皇帝,绝不是一个好唬弄的皇帝啊!也不知道是谁给皇帝教的这些,简直就是坏透了。
“呵呵,朕也没打算去管这瞒报的人口是多少,也不打算清这方面的税赋,不过朕知道,这盐,是谁都少不了的,他可以瞒报人口,却不能不吃盐,所以,我大明吃盐的人,不能仅仅算六千万,至少也要算万万……,二位觉得这如何?”杨改革笑着说道,盐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天然强制收取的人头税,你可以通过手段隐瞒人口,可以瞒报,但是,人总不能不吃盐吧,吃盐,那就铁定得交这个天然强制的人头税,谁都跑不了。盐课就是一个杜绝偷税逃税的天然的工具,当然前提是盐课能收得上来,没私盐。
“回陛下,这……没问题……”刘周宗有些恐惧的说道,他从皇帝的话语里得到很多信息,那就是很多事皇帝都明白,以前那什么“坑们拐骗”的把戏,还是少在皇帝面前献丑,不然,是自取其辱。
“好!从盐户那里按五文钱收盐,朕加个十文的税,也不过才十五文,过了盐商的手转运销售到百姓手里,即便再加个十文,也不过才二十五文,多不多?”杨改革笑着给两个人算账,虽然这两个人不会参与改革盐课,但是,却也必须将他们说通,他们才会安心、有动力去鼓噪改革盐课,不然,一件悬在天上的事,他们未必肯去做。
“回陛下,绝对不多,如果百姓能以二十五文买到一般的盐,已经是了不起的德政了……”林钎回答道,这个价格,绝对不算高,二十几文如果能买到一般的盐,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如今市面上的盐,稍微好一点的盐,都在三十文以上,更是有上百文、几百文的精盐。即便那种很差,参杂了泥沙的边角料也要一二十文,而皇帝说的,却是从盐户手里正常收到的盐,这种盐,可不是什么边角料。
“不错,二十五文,已经兼顾到盐户,盐课,盐商三方的利润了,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大的余地,朕相信,老百姓还是能接受这个价格的……”杨改革笑着说道,算清楚了里面的帐,杨改革才有信心改革盐课,杨改革还没那样蠢,不会平白的涨老百姓的盐价,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候跟自己过不去,拿着自己的信誉开玩笑。
“陛下圣明,此盐价一出,天下百姓必定归心,感恩戴德,齐齐称颂陛下仁政……”刘周宗拍了一阵马屁。
“那么,两位算算,每斤十文的税,每人每年吃十斤,天下有万万人口,这一年,得收多少盐课?”杨改革将前面所有的条件都一一的列明,现在,就是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刘周宗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这算学,当真是太难了,这数字,也是在是太大了点,见皇帝又让自己算算学题,很自觉的把脑袋埋下来,偷偷的看着林钎,希望林钎快点把这题算出来,这样杵着,难受啊!
林钎倒是一五一十的算了起来,过了半响,才道:“回陛下,每人每年该纳盐课一百文,天下人口万万,该有盐课一百万万文,按一千文换一两银子算,该有盐课一千万两。”林钎算了许久,确认自己没有算错,舒了口气,说道。
一千万两银子?刘周宗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原先每年五百万两银子的盐课,他就觉得够了不起了,如果皇帝能收足了这五百万两银子,他都觉得,当今这位皇帝绝对是大明朝有数的“捞钱”能手了,可如今皇帝告诉他,每年的盐课,该收一千万两,而盐价,还他姥姥的卖二十五文,比现在的盐价便宜一大截……,刘周宗觉得自己这把年纪白活了,转念无数,最终,将这个罪归咎于盐商,……这盐商,实在是太无耻了……
林钎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算完了啊!想着自己算出来的一千万两银子的盐课,林钎觉得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这盐课怎么就从不足百万两涨到一千万两了呢?刚才算算学,把脑袋算疼了,林钎抬着有点懵的脑袋,看着皇帝。
杨改革笑而不语。
场面冷了下来,杨改革也不说话,就这样笑而不语的看着两个人,特别是刘周宗。
场面冷了下来,两个人给震惊坏了的脑子也开始冷静下来,开始重新运转。
刘周宗坐了半天,脑子也回过神来,这盐课虽然很“离谱”,不过,这不是越“离谱”越好么?皇帝说了,拿盐课支撑办学,这盐课每年千万两,拿来办学,绰绰有余啊!回过神来的刘周宗又如同打了鸡血,开始勃发起来。
“陛下大善啊!有了如此之高的盐课,圣人的事业,终于是有了着落了啊!吾等有生之年,终会看到天下大同的那一天啊!”刘周宗说着说着,就起了哭腔,落起泪来。
杨改革依旧是笑而不语的看着刘周宗。
林钎倒是个诚实、老实、实在的人,不似刘周宗那般对盐课浑浑噩噩,也坐了半天,也思考了许多问题,虽然皇帝说的这些都很美好,可问题也同样不少,思索了半天,已经组织好了言语,准本问个清楚,皇帝许给他们盐课去办学,这盐课自然是要改了,怎么改,有没有着落,合适不合适,新盐课能不能辩得过那些反对的人,林钎都要问个清楚。
“启禀陛下,有几事,臣不明,还请陛下指点。”林钎道。
“何事,卿家只管说。”杨改革笑着道。
“臣敢问陛下,这盐课虽然算得漂亮,理应有如此之巨,可臣却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改这盐课,如何阻止这盐课里诸多的弊病呢?”林钎的话可是问到了点子上了,不似刘周宗打了鸡血一般望着皇帝。
“呵呵呵……”杨改革笑了一阵,对这两个大臣的能力和性情再次有了了解,林钎这人比较实在,还是一个能干事的人,起码的逻辑有,起码的常识、知识有。而刘周宗,虽然顶着一个当世大儒的名声,却是一个不能做实事的,连基本的逻辑和常识都不具备,当然,如果要说关于对儒家经典的解释,这位或许能称得上“专家”,如果是和别人打嘴才,这位可能更胜一筹,这和自己要他去办的事,倒是基本相符了,算是人尽其才吧。
“……林卿家觉得如今盐课里有哪些弊病?”杨改革笑着问道。
“回陛下,臣不敢托大,但是,也知道一些皮毛,比如官员营私舞弊,官商勾结,官府勒索,私自加价,走私私盐这些都是盐课里的弊病,陛下打算如何应对呢?”林钎的头脑还算清醒,问的问题,也问到了根子上了。
“我朝行过开中法,行过纲盐法,如今朕打算把盐课改成票盐法,坐地征税,不拘商人买卖行销,如此只需要在盐的主要产地征税就可以了,倒是大大的节省了精力……”杨改革笑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钎听了皇帝的话,想了一阵子,道:“回禀陛下,臣听了陛下的票盐法,虽然觉得好,可臣还是无法理解,此法对于解决臣所言的那些弊端,有何用处……”林钎确实是个诚实的人,实在的人,对于自己不懂的,没听懂的,有疑问的,直接就问了。
杨改革笑了笑,这个林钎,果然是个“老实”人,这国家,这办事,要的就是这种实在的老实人,没这种老实人支撑,光靠像刘周宗这些耍嘴皮子的人,这明朝要不了多久就会翻坛,笑了笑,回道:“如今,我朝制盐,大部分还是靠盐户煮盐,说实话,这种制盐的方法,太落后了,造价高不说,而且太分散,不好管理,更不适合朕说的那种坐地收税的票盐法,朕的打算是将煮盐改晒盐,将天下产盐的地方归拢到几个固定的盐场,以晒盐的规模,天下也无需太多的盐场即可满足天下人食盐了,如此,朕只需在这些固定的盐场坐地收税就可以,岂不快哉?”杨改革笑着说道。
林钎听了直点头,虽然他对盐课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是,听了皇帝这个方法,也是觉得不错,很理想,不过,想了想,又道:“敢问陛下,这内陆没有晒盐之利,又当如何?”
“无妨,朕只需在四川,湖广,陕西这些地方找几个固定的地方煮盐即可,不需算到处分散,固定在几个固定的地方煮盐,一是可以以量取胜,降低造价成本;二是方便坐地收税……”杨改革接着解释道。
“敢问陛下,固定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制盐,这固然便于收税,可这长途的运输,岂不是使得盐价更贵?”林钎对于这个事,看样子是相当的认真和谨慎,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帝党就胡乱同意皇帝的说法。
“呵呵呵,这个无妨,晒盐就不说了,都在海边,有海船之利,每次运输少则数千石,多则几万石,其实,还是相当有优势的,至于内陆,其实,四川和湖广也是有水路便利的,朕煮盐的地方,也必定靠近河边,可以通过江河运盐,其实,也还是很便宜的,朕如今在江南对造船进行补贴,也并不拘盐商造船,呵呵呵,这也算是降低了运盐的成本吧……”杨改革笑道。
林钎直点头,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敬佩的光芒,这位皇帝为了国事,当然是没少谋划啊!想了想,又道:“那陕西之地,陛下打算如何?陕西无江南河道之便,运盐困难。”
“陕西,其实也有河,不过,不能和江南相提并论罢了,好在这些运盐不便的地方也不是很多,于大局并无太多的挂碍,即便是因为运盐导致盐价稍高,即便是每斤盐高个三五文,也是在合理范围之内。”杨改革解释道。
“陛下大才,如此设计,果然精妙,天下只有几个固定的地方制盐,都摆在了陛下的眼皮底下,如果有人从中做手脚,则必定暴露无遗……对于制约官员从中营私舞弊,官商勾结倒是有相当的效果……”林钎对皇帝的这个票盐法给予了一定的肯定。
杨改革相当自信的笑了笑。
“不过,臣再想问陛下,又如何防备私加盐价?又如何防备私盐?不能防备盐商胡乱加价,百姓总享受不到陛下的德政,百姓总还被盐商盘剥,不能防备私盐,陛下坐地收税的打算,怕要落空了。”林钎对新盐课再次提出了疑问,显然,这是一位脚踏实地的官员。
“对于防备私盐的问题,朕目前有两个方面的准备,第一就是从数据入手,天下制盐的地方不过那么几处,向某个地方销售了多少盐,都有记录可查,人吃盐几乎是恒定的,如果不出意外,还会逐渐增加,如果某地销售的食盐骤然减少或者大减,则说明此地有私盐流入,则需要详查;第二就是是对私盐持高压态势,严防私盐,头几年比较难一点,可能需要比较大的精力,一旦待各地吃盐的数量稳定下来之后,则可以根据数据的变化推断出私盐流入,当然,朕也不指望能完全杜绝私盐,些许损失,朕也不会放在心上……”杨改革说了自己的打算。
林钎直点头,看来,皇帝对于盐课的事,还是想了不少办法的,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了。不过,还是继续问道:“臣再敢问陛下,对于私加盐价之事,,陛下又有如何打算?”林钎又问道。
“呵呵呵,此事就恕朕卖个关子,暂且还不方便说,日后卿家自然就明白了。”杨改革没说,但是准备是有的,那就是琉璃斋,有了琉璃斋这个武器,那个地方的盐价出现问题,根据票盐法的规矩,大家都可以随意的贩卖食盐,只需要以琉璃斋向这些地方“倾销”食盐,还有什么盐价是跨不下来的?天下抗得住琉璃斋食盐“倾销”的人,又有几个?
林钎再次抬头看了看皇帝,既然皇帝说有办法,林钎也就不打算再问。对于皇帝这个新盐法,已经基本赞同了。
“启禀陛下,臣再无疑问了,陛下此法,果然是大善,施行天下,天下百姓俱得实惠,陛下圣名,必将为天下百姓所传诵,盐课也能收足,更是防止了诸多弊端,臣拜服……”林钎问完了,没了疑问,立刻深深的叩头。
刘周宗一直在目不转睛的听着皇帝和林钎谈论如何改盐课,听到妙处,也为之叫绝,盐课收得越多,他能得的办学款也就越多,盐法越稳定,他办学也就越稳定,这圣人的事业,也才能办得下去,不至于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