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涿县北,有一条河水——定水,天气虽寒但河面却没有结冰,河两边本来就稀疏的树木,早已经被砍伐一空。河北,离河大约三里多远的地方,有一大片略高的土丘,从下望去,一座座旌旗遍插的大营,如一个个开伞的蘑菇一样连成一片。
因为没有乌云,夜晚的天空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星光,和大营内的火把,相互点缀。经过受训的战马,不像其他普通马那样不时嘶叫,只有偶尔几声不知什么原因造成的马叫从某营传出。一杆杆高挑的纛旗上,被风一吹,在火光的照耀下,就显示出了凝重的小篆书写的大大的暗红色的“燕”字。
慕容恪温和的表情几乎从小到大都没有变化过,一身用汉锦睬制成的短袍上没有一片铁甲,似乎只是某个将帅的幕僚。他抬眼看着远处空中的星光,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从蓟县出来已经半个月了,慕容家的前锋五万骑兵,却被阻隔在定水北岸已经近十天了。
早于他们抵达的定河的,原本只有羯人的一万多胡、汉夹杂的步军。对于率领前锋的慕容烈来说,一万多羯人,在石赵衰弱到如今这种地步的时候,还不放在眼里。但没等他率领前锋到达水边,中军传过来的军令,让他不得不停歇下来:暂不渡过定水,就北岸选地扎营。等到后继的中军到达后,他才从主帅哪里获知:清河的羌人姚襄,已经率领三万人马,日夜兼程到达涿县外。等中军在北岸扎下大营尚未安稳,斥候回报:羌人已达南岸,正匆忙在离羯人东一里远伐木安营。
“看来这次只能无功而返了。”,慕容恪从天空收回目光,看着前方大营内的点点火光,有些苦笑的说道。事情出乎了原先的意料,冒着兵家大忌在寒冬驱马南下,却没得到预料的战果。
“羌人并非真心与冉闵合作,只是迫于形式罢了,主公不必烦心。”,参军高开,轻声劝告道。高开,出身渤海高氏,嘴上一抹不太浓的黑须可以看得出才不过四十上下,白净瘦长的脸上,弯弯的眉毛显示他是一个智谋型的人物:“幽州的这位羯赵皇帝,可非什么明主,若是主公派人施以离间之计,不怕羌人不乱。”
慕容恪温和的一笑,问道:“平直有什么计策?”,自姚襄率三万人马北上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明白了,清河的羌人一定是和邺城的冉闵有了什么交易,或者羌人已经投靠了冉闵也有可能。这才是他下令暂不渡定水的原因。他只是有些好奇,冉闵是怎么说动幽州的石琨,让羌人前来的。等到襄国城破的消息传来后,他就知道,这次南下只怕要无功而返了。施用反间计看似可以,但想来那石琨虽然不是明主,但和自己慕容家比起来,他还是更相信羌人些。
高开眼睛微微眯了下,显示出了一丝对敌人的冷笑:“即便石琨再信任羌人,若是知道羌人已经和冉闵有了勾结,恐怕也会思量思量下一个就是他了。主公只需派人在幽州散布冉、姚勾结的传言,再佯作退军,自古主上昏庸者,外患一退,必生内乱。”
慕容恪一直沉静的听着,听完却没有说话,他认为**说的有些简单了。虽说如今羯人已经不足为虑了,但那冉闵、姚襄都是一时俊杰,何况和羯人比起来,一强一弱,并非那么容易被一条反间计算计倒的。不过除此外,他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主公,平直所言有理。如今江南晋室派了殷浩率军北伐,虽说不一定有什么进展,但至少会扰的那冉闵无法全力北上支援石琨,若是平直计策得逞,幽州就是主公掌中之物了。”,参军胡伟在一旁进言道。
慕容恪点点头,停留在定水已经七天了,军情的讨论早已经在大帐内商讨了多天了。奈何那羌人姚襄深得兵法,高垒深沟、斥候密布,防守的十分严密,每日派人敲凿水面刚形成的冰层,并驻守。他想了想,对胡伟道:“此事就由云上负责吧。”
胡伟躬身应诺。
鲜卑人的大营扎的并不十分严正,但大营内外的防御却没有任何松懈,早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鲜卑士卒,高举着火把,以十骑为一队,不时的纵马在来回巡逻着,轮值的军官也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偷偷躲入军帐取暖。他们都十分自觉的监督着身边的其他同僚,以免犯错而让辅国将军自责。
铛、铛,大营内的打更声,在已经有些安静的营内,清晰的传入了还没有睡安稳的人的耳中。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大多数鲜卑人已经习惯了从汉人那里传来的这种报时方式。轮值的军卒虽然有些睡意,但在更声和噼啪燃烧的火堆声中,努力的睁开着眼睛。
远远的,从营内响起了不大的马蹄声,把守大营南门的小帅,顿时挣起了精神,喝令手下的士卒小心警疑些。虽然自己大营的斥候不时的有骑队从远处而过,但这次的马蹄声很明显是从营内传出来的,即便知道不会有敌兵从营内骑马出来,但小帅依旧做出了反应。
营门两侧的敌楼上的同僚,没有向下面的小帅发出示警,说明是自己人,小帅这才放松下来,吩咐手下各自回位。
火把下,来骑渐渐的转过了营内的阴影,露出了面目:一身翻毛皮袍、皮帽的慕容恪,在两名亲卫的护卫下,骑马而来。这是他的习惯,每天临睡前,亲自巡视一遍营内,只是不按固定路线和时间罢了。
小帅明白过来,他也早已经听闻和熟悉了辅国将军巡营的习惯,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辅国将军来的这么晚。小帅紧走几步,在已经到了营门的慕容恪马前跪下:“将军!”
慕容恪温和的一笑,下了马,抬起了手:“起来、起来。”,接着转眼看着营门的其他士卒:“大家劳累了。”
“将军劳累!”,营门的士卒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慕容恪,前后不一的大声回道,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将比较平和,也就没感到紧张。
慕容恪笑笑,翻身上了马。小帅和士卒们急忙行礼:“恭送将军!”,慕容恪点点头,带马在两名亲兵的护卫下转向了营内。
看着主将的背影,小帅挺了挺身子,他是听人讲过中原故事的,从前中原也有个像辅国将军这样的将军——飞将军李广,讲故事的人说,那李广就和辅国将军一样,爱兵如子、用兵如神。当然,这小帅不知道,飞将军李广,不仅爱兵如子,用兵如神,就连扎营也和他们的辅国将军一样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