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歌走进县令的书房,李县令正坐在血榉木制成的书桌前,而书桌旁还站有一人,此人正是叶清歌的父亲,万州县丞叶敬文。
此时叶敬文见叶清歌进来,握了握因愤怒而有些颤抖的胡须朝他大喝道“混账东西。”
叶清歌更感莫名其妙,他躬身向二人行礼后问道:“不知清歌所犯何事,让县令大人和父亲如此气恼。”
“混账东西,你还不知道你所犯何错?我问你,昨夜你是否在凤仪楼中参加了那观舞斗画的比赛?”叶敬文指着叶清歌大怒道
“不错,我昨天是去青楼了,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朝廷官员,青楼赌场我统统能去。”叶清歌不服道。
“你去凤仪楼本没什么,可你为何要与人比斗画技?”叶敬文见叶清歌还不知错在哪里,更是恼羞成怒。
“比斗画技有如何?那吴员外技不如人,就来告状吗?”叶清歌内心深处隐约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叶县丞,还是由我来说吧。”李县令放下手中茶盏打断了叶敬文的话。“清歌,你少年风流,去去凤仪楼这等地方其实也无可厚非。重点在于你昨日在凤仪楼中所绘的那张画上面。”
“画,有何不对。”叶清歌感觉莫名其妙道。
“你的画会使人产生幻觉扰人心智,我可有说错?”李县令冷冷问道。
“饶人心智?县令大人,那只不过是利用普通人的视觉习惯制造的一个假象而已!”叶清歌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这就对了,我后蜀自建国以来,奉圣上谕令推崇儒学大义,不可散布怪力乱神的旁门左道。刑法也有记,凡招摇撞骗散布歪理邪说者一律以重罪论处!你运用画技扰乱他人心智,这不正是运用怪力乱神欺骗世人之举吗?”李县令两眼微睁字字用力道。
“县令大人……我……”叶清歌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炫技竟被说成是乱人心智招摇撞骗之举,一时哑口无言。
“大人……清歌他年少无知一时……”
“叶县丞无需多言,清歌的品性我还不知吗?他虽然平时有些放纵但本性不坏,我又怎会真以为他存心做这违法之举呢?”李县令摆了摆手打断了叶敬文的话说道。
“大人明察”叶敬文躬身一礼谢道。“什么明察,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画张画就是招摇撞骗,这吴家给了大人你什么好处,非要如此冤枉我。”叶清歌忿忿不平道。
“混账东西,竟敢顶撞县令大人,还不快快给大人赔礼道歉。”叶靖文生怕叶清歌开罪了李县令,指着他的脸火冒三丈的吼道,说完又急急转向李县令求情道:“清歌他少不更事,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叶县丞放心,我会向上面禀报清歌只是酒后乱性,荒唐行事并非存心违法。”李县令皱了皱眉又道:“不过大罪可免,小罪难逃。叶县丞你生为朝廷命官没能严加管教,纵容亲子知法犯法,我罚你一年俸禄。叶清歌作为衙门文办却酒后乱性在烟花之地胡作非为有失朝廷体面,从今日起免去叶清歌秀才之身和衙门的一切职务。”
“大人!其他责罚敬文统统接受,可这拔除清歌秀才之身,还请大人三思。”叶敬文焦急道。
“叶县丞,国有国法我也是无奈之举啊……行了你父子都下去吧。”李县令微微叹道。
叶靖文还要再求,李县令只是摇头不语,二人无奈只好退下。出得书房,叶清歌心知父亲定然怒不可歇,不敢抬头看他,只管埋首走路。说来也怪,一路上叶敬文也并未大发雷霆,直至二人走出县衙大门,突然叶敬文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原来叶氏一家自祖上起就是南楚的书香名族,最兴盛时一代同时出过三位进士。传至叶敬文一代因“众驹争槽”之乱致使家道中落,不得已迁至后蜀避难。而如今又凄惨到独子叶清歌竟被免去秀才之身,叶敬文思前想后深感无颜再见死去列祖列宗。一路上急火攻心不料昏天暗地竟晕了过去。
叶敬文醒来之时已是日近黄昏,他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叶清歌。
“滚……咳咳……你这个孽障。”叶敬文怒火中烧的喘息道。
“爹……”叶清歌眼眶微红的涩声道。
“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啊!”叶夫人担忧的安慰道。
“滚……我不想见到你……你不是我叶家的子孙。”叶敬文的愤怒丝毫没有减少。“咳咳……滚……咳咳……”说完咳出一口淤血又晕了过去。
“大夫,你看这…….”叶清歌的母亲叶夫人有些惊恐的望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摸了摸又晕倒过去的叶敬文的脉搏忧道:“夫人放心,叶大人只是气火攻心,调养几天就没事儿了,但切记不可再惹叶大人生气。”
叶夫人闻言心中担忧略略减少一些,这才檫了檫脸上的泪水,看着叶清歌悠悠叹道:“老天作孽,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
叶清歌闻言更加自责,一语不发。
就在这时,叶夫人的陪嫁丫鬟张婶儿走进屋内向诸人传话道:“小姐,小少爷。小雨……不……是吴少夫人来登门拜访啦。”
“小雨?她来做什么?”叶清歌不仅问道。
“说是知道老爷病了特地来看看。”张婶儿有些尴尬的向叶清歌回答道。张婶儿是看着叶清歌长大的,关于叶清歌和小雨之间的纠葛,她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明白的。
“让他进来吧。”叶夫人整理了下心情,缓缓道。
“是小姐。”张婶儿因从小就叫贯叶夫人为小姐,所以一直也没如何改过口来。她匆匆应过后迅速往外庭走去。
不过片刻,张婶儿就从门外领进一华衣女子。此女正是叶清歌魂牵梦绕的小雨,她头戴朱钗腰缠锦丝,不过双十年华的玉脸中现出几分成熟的妩媚。此时的小雨瞧在叶清歌眼中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吴少夫人请坐。”叶夫人不失礼节的道。
华衣女子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叶清歌,又看看了病倒在床的叶敬文,回礼道:“叶夫人,小雨就不坐了。此次过来只是为了看看叶县丞的病况,外加和清歌有几句话说。”
“内子的病情无甚大碍,只需略加调养即可,多谢吴少夫人担忧了。”叶夫人转头望了望叶清歌道:“清歌,既然少夫人有话与你说,你便陪少夫人在院子里逛逛吧。”
“娘……我……”叶清歌此时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眼前的这位吴少夫人。
“去吧。”叶夫人叹息道。
叶家的后院并不大,也没有凤仪楼那样别致,但这里却有叶清歌最美好的记忆。那时的小雨、三元、小杰一群孩子们总爱来叶清歌家的后院玩耍,他们“骑马打仗”捉迷藏,捉蛐蛐,夏天的夜晚她还会拉着他的手在后院的房顶上无比认真的细数着那漫天的繁星。
“你不要再任性了好吗?我不想看见往日和蔼可亲的叶伯伯如此伤心成病。”走在叶清歌身前的华衣女子带着几分薄怒抱怨道。
沉静在年少往事的叶清歌被女子的话带了回来,他抬头看着走在自己身前青丝高盘、黛眉入鬓的华衣少妇,发现记忆中那青涩甜美的小雨已无法再与眼前的吴少夫人重叠一处。他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放心?你知道吗?公公昨夜回来已是雷霆震怒,若不是我知道前因后果后让我家那个傻子苦苦求情,恐怕今天就不只是这么点小事了。”华衣女子看见叶清歌又露出他那吊儿郎当的笑脸,心中便平地里生出三分火气。
“原来真是吴老胖子在背后作怪。”叶清歌恨声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吴家就是财大势大,不要再和吴家斗了。”华衣女子语重心长的道。
“哼哼。”叶清歌冷笑一声。
“算了吧,这人世间本就如此无奈。如今我也算是吴家的人,今天能帮你一次,日后恐怕也有诸多不便,你还是改掉这玩世不恭的德性,别再惹是生非才好。”华衣女子温怒中夹杂着一丝哀怨道。
“吴家的人……”这一句话似是一把无形利刃刺穿了叶清歌的心。“小雨,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叶清歌想起那晚在月下许下的承诺,心中凄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要的,是你从来都给不了的。”华衣少妇悲凉一笑。
无数的思绪和记忆从二人脑中划过,二人都陷入沉默。
“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已为人妇也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吧。”华衣女子说完头也不回的独自向院外走去。
目送着小雨离去的背影,叶清歌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梦中,伊人的倩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那层朦胧的雾霭之中......